送 别

阿芳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龙应台在目送里说的话。她送华安的情景一下子把我拉回到每次送女儿的场景。

女儿上大学了，考上了福建医科大学，不但远而且医科大学本科要上五年，前几年都是我一个人送她到南京火车站，她坐火车去福建。坐在公交车上去南京火车站时，我都要握着她的手，觉得这样才是我们母女连心，很是不舍，她不自然，她性格有随我的，大部分还是随她父亲。

那时南京火车站有个亲戚在里面，所以每次送女儿时我都可以送到火车站的站台。女儿带东西也不算多，看她性格大大咧咧跟男孩子差不多，但她做事比较精致，整理东西也比较有条理性，这方面我在她高考结束后已经感受到了，读书人要爱惜自己的书本，她做的很好，整理出从小到大的那些资料和书本时，压的平平整整连一个拐角都不皱，我感到惊讶，没有教过她，这大概是她天生的了。所以出门时一个背的包，一个手拉箱子，箱子里整理的东西摆放的很有条理，不要我烦神。我还是要随她去站台看着她进火车的门，不忍浪费和女儿在一起的一点点时间。火车来了，女儿要进去了，她会对我说：“妈妈你回去吧。”“哦”我心里很难过的挤出一个字来，泪水使劲的留在眼眶里，恨不得买张票跟她一起去。

看她提着箱子进了火车门，我大概知道她在火车的哪个窗子的部位。我用眼睛盯着那几个窗子，努力的往里面搜索着，看不到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我或者看不看见我。我的泪水开始像放开的闸门，不断的往脸颊涌出来。热闹的站台上除了很少的工作人员，就留下我一个送客，火车开始启动了，汽笛“呜呜～”响起来，几个庞大的车轮先是慢慢的移动，我跟着火车慢慢的跑起来，渐渐的火车车轮哐珰哐珰越来越快了，我跑的也越来越快了，我哪能追的上火车呀，看着火车的尾巴迅速的消失在我的视野，我孤独地站在站台上，哭成了泪人，望着火车离开的方向，我一步一回头的往回走，艰难的离开火车站。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送站台了，我说我就送到火车站的大门口，你自己进去吧，她爽快的答应了。她进大门时，同样跟我说“妈妈你回去吧”，我说：“不，等你上了火车出发我再离开这里，就跟我在里面看你上火车一样的，火车出发时你手机告诉我一下”。我在大门外找了个只有我一个人呆的地方坐着，等女儿从里面发来短信。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着女儿在火车站里面的情况：这会应该找个旅客坐的凳子休息一会儿了；这会应该排队开始检票了；这会儿应该通过检票口开始加快步伐往站台匆匆赶了；这会应该到站台了；这会应该找火车上哪个门是自己上的了；上了火车会发来短信告诉我了。边想边流泪着，接到女儿发来的短信，“妈妈，火车出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难受，哭成泪人，很久我情绪慢慢平稳后，我就坐公交回头，坐在公交上脸一直贴着窗子往外看，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后来她改坐飞机，去机场接送都是先生和我一道去接送了。到机场的情况真如龙应台送华安一样的，她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检票，我们站在外面，伸着脖子用眼睛随着她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她了，通过检票口，闪入一道门，倏然不见。

再后来她毕业工作了，工作地点不在我们身边，每次回家离开时，我有时要送她停在院子里的车旁，看她把一件件东西往车子上放好，坐上驾驶室关车门时我都要说：“到了微信告诉我们，路上安全第一，不要急”。东西不多时，我就不送她出门，还是要跟她说同样的话。我赶紧走到窗子旁看她上车，然后看见车子后面的灯亮起来了，接着慢慢地开出院子。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家等，不断看手机，大概快到了吧？直到看到“妈妈，我到家了”。我才放心该干嘛就干嘛去了。这样的场景如同电影里的画面一次次的在我脑海里播放着，女儿都不知道。

她虽然长大了，但还是不能体会到父女母子间的这种情感，只有经历才能体会。由此我想到我的另外两次送别，我的父亲和母亲。父亲老了，身体不好，经常住院，那时妈妈身体还好，可以照顾他，为的是减轻子女的负担，安心在外工作。但疾病是不由人控制的，父亲心脏病突发突然离开了我们，在外的子女都没送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无法形容。虽然在殡仪馆举行了一个什么仪式，那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也就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安慰。仪式结束后，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工作人员把父亲遗体推向火炉的通道时还允许子女跟着，直到通往火炉的最后一道门重重的被关上，把我们和父亲分开，我趴在门的那个玻璃窗口，看着父亲跟熟睡了一样，哭喊着：“爸，你快点醒吧，快点，人家要把您往里面拖了，您再不醒来不及啦，那里会让您疼的”。我亲眼目送推着父亲遗体的车子拐了个弯就不见了，等待我们的是一盒白骨灰。母亲83岁瘫痪在床，到89岁离开我们，有了父亲的突然离世，来不及补偿。儿女们都用尽全力对母亲无微不至，悉心照顾。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而我家是“久病床前见真情”，尤其弟弟和哥哥照顾母亲无话可说了。尽管如此，母亲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在2017年2月22日的傍晚我们又一次送别了母亲，母亲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子女渐渐长大，如同成熟的蒲公英种子随风一吹飞到各个角落，执着地坚持不懈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父母终将老去离开人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四季可以轮回，生命不能重来。

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子女之爱都远不如父母之爱。当我们永远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总算走完了这趟辛苦的旅程！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人的一生不都是在不断目送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背影中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么？珍惜今生我们仅有的一次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