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麻绳

白杨树

<p>在人类漫长的生产生活中,麻绳一直是极常用的物品,上古时代就发明了结绳记事法。有资料介绍,中国人开始种麻早于商周时期,《诗经》中就有“丘中有麻”诗句,也说明种麻及使用麻绳的历史十分久远。但是,随着社会和科技的进步,麻绳逐渐被塑料、尼龙、纤维等新型材料制作的绳子所取代,如今很少有人再使用麻绳,与麻绳有关的故事已成为过往,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远。</p> <p>麻绳为什么渐渐地消失了呢?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它的生产比较麻烦费事。从种麻到沤麻,到扒麻,再到编制麻绳,要经过春夏秋冬一年的时间,缺了哪个环节,都成不了绳。</p> <p>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前,老家生产队每年都种一大片麻(北方多为线麻)。那时,我亲眼目睹了麻绳生产的全过程,回想起来,有些环节的劳动场面至今历历在目。</p> <p>麻这种植物挺特殊,没有一种庄稼像它,畜禽不吃,所以,种麻地多选在村边,用它能阻隔畜禽祸害其它庄稼。春种,夏管,秋收,到了秋天,麻就长成了,一人多高(两末左右),麻秆粗细如手指一样。远远望去,一片青绿色;走近一看,密密麻麻,挨挨挤挤,一股独特而浓重的“麻香”味扑鼻而来。我曾想,莫非因为密密麻麻的样子,才有了“麻”这个名字么?没有考证,只是猜想而已。</p><p><br></p> <p>秋收时节,也是沤麻季。人们抢农时,将麻割倒后,要打成小捆,趁着青色、水份还充足时,赶紧运送至沤麻场沤泡。</p> <p>沤麻的场面堪称“壮观”,我小时候常跑到跟前看热闹。离家不远处有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小河,平时水流很小,山洪将河底冲刷得很深,确切地说,就是一点细流在大沟里流淌,这里被选定为沤麻场。每年沤麻之前,运至过来的一捆捆麻堆放在岸边像小山一般。这时,一些壮劳力也集中过来,这里成了劳动的主战场。战斗打响了,人们在河里先筑起一个小堤坝,赌住一些水,接着把麻一捆捆、一层层地整齐紧实地码放好,最后上面再用石头重重地压住。说起来简单,其实是一项很辛苦的农活,因为许多操作都得在水里进行。看,劳动的人们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有的穿着短裤下水,有的甚至赤膊上阵。北方秋天的水是冰凉的,有时再刮上凉风,寒冷的程度不言而喻。但是,这点困难吓不住老家人,他们在岸上燃起一堆木火,再备上几瓶白酒,水中冷得哆哆嗦嗦的人们上岸后边烤火边㨄两盅白酒,里外全热乎,寒冷就被赶跑了;另一拨人下水继续劳作,交替进行,以对付寒凉。冰火两重天,水深火热倒是能恰当地表达沤麻人们的艰辛和不易。</p> <p>小时候就纳闷,大人们折腾啥呢,好好的麻放大坑里沤它干啥,但一直没明白。现在想来至少有两个作用:一方面,为使麻皮跟麻秆容易脱离;另一方面,为使扒下的麻纰子变得柔软且有韧性。</p><p><br></p><p><br></p> <p>麻沤不能时间过长,也不能时间过短,必须恰到好处才行。日子一到,立即把沤好的麻从坑中起出来,进行晾晒。晾干后,再将麻按捆或按重量分到各家各户,这也就到了扒麻的环节。</p> <p>扒麻的劳动简单,不用多少力气,大人、小孩都能干,但耗时间。每天晚上,将麻捆扛到屋里,全家人坐在炕沿边儿一起扒麻——把每根麻的外层皮拽下来,就叫麻纰子。基本要领是,从麻的根部开始,将麻秆一段一段地撅折,然后,捏住脱落麻皮的一头顺着麻秆向下撕扯,麻纰子扯得越长越好,麻秆扒得越光越好。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扒完的麻纰子也越来越多,集中到一起后,挽成卷,以便存放和日后上交队里。每晚结束时,屋地上都丢弃厚厚一层光光的废麻秆,因为麻秆中间是空洞,所以踩上去嘎嘎直响,我那时正淘气,总要上去蹦达蹦达,爱听那嘎嘎的响声。那阵,农村没有电灯,更无电视,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除了咔咔咔撅麻秆的响声外,就是全家人其乐融融唠嗑的声音。往事如烟,但人们不曾忘记,在过去的岁月中,扒麻这种轻松而有节奏的活计,曾经陪伴着庄户人家不知度过了多少漫漫无聊的冬夜。</p> <p>俗话说,“编筐编篓,重在收口。”老家人把制作麻绳称作打绳,这打绳是整个麻绳生产的最后环节,务必得做好,不能马虎。这不,刚过完年不久,打绳劳动就在生产队大院展开了。</p> <p>大院宽敞而平坦,是打绳的好场地。这是一项集体协作的劳动,若打一根三股绳,就得六七个人合伙,才能完成。打绳借助的工具叫绳车,不知谁发明的,可算是“半机械化”啦!绳车有两部分组成:一个木架上安装三个摇把,用一根三孔长条木板串联起来,能同时分别给三股麻纰子上劲,用它可把麻纰子拧成麻经(也叫经绳,即,半成品);另一个木架只安装一个摇把,待三股麻经打够长度后,为其一齐上劲,合三为一。经过这两道工序,一根三股绳打成了。打绳劳动不像有些农活那么累,相对而言是轻松愉悦的。初春时节,微风拂面,温暖的阳光慷慨洒向大地……在春光中,打绳的人们一边闲聊,一边劳作。瞧,掌握摇把的人不停地摇动,这是为打绳上劲儿呢;续麻人抓住一股麻经仔细地续着麻纰子;递麻人也不含糊,每次都能均匀地捏出一小缕麻纰子递给续麻人……整个劳动场地的气氛是那么和谐。看到了吧,打绳虽然不用付出重体力,但是必须有认真细致的态度与配合协作精神,否则也打出好绳来。</p><p>经过一段时间的劳作,生产队一年使用的绳子全部备齐。傻绳、抱车绳、缰绳、撇绳、牛套绳……这些麻绳有粗有细,有长有短,种类齐全,不光是牛马车上用绳,还有犁杖、托子、滚子、拉子等各种农具用绳。新打完的麻绳为白或灰白色,干干净净,手感挺实,嗅嗅还带点“麻味”,那味道仿佛孩童时新学期领到新课本的墨香,淡淡的,淡淡的……</p> <p>家庭用的大多为两股细绳,打细绳借助的工具叫拨椤槌。拨椤槌有一些是用牛腿骨做的,也有木制的,中段细,两头粗,正中间安个挂钩,结构十分简单,但用它打绳却需一定的技巧。打细绳也要有两道工序,即先用拨楞槌,给麻纰子上劲,打成麻经后,取下缠成团;再用拨楞槌给两股麻经同时上劲,合二为一,这样两股细绳就打成了。以前,人们穿鞋主要靠家庭主妇手工制作,而做鞋离不开麻绳,纳鞋底,上鞋帮均需用细麻绳,因此,打细麻绳成了家庭的日常活计。然而,今非昔比,商场里的机制鞋各式各样,可供人们尽情挑选,所以,费工又费力的手工鞋几近“绝版”,细麻绳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p> <p>一说麻绳,还让人勾起小时候捡绳头的记忆。那时,生产生活时时处处用麻绳,真是随处可见,可麻绳使用时间长了,经风吹日晒亦或磨损,折断的事时有发生。折断后的绳头被大人们随手就丢掉了,垃圾堆、道路边、地头地脑、胡同旮旯等隐蔽处,只要细心找寻有时就会有发现。一旦有发现,我们便如获至宝地检回家积攒起来,待攒多了,再拿到供销社去卖。当时供销社收购的废品有铁、骨头,再就是绳头了。大人说,回收的绳头可用作造纸。对孩子而言,造啥并不重要,我们感兴趣的是“破烂换钱”。废品攒够一筐,迫不急待地挎着奔向供销社……这“收获季”最开心,因为用它能换回笔和本,有时还能捎带几块糖。那才是甜在口里,乐在心里呢。</p> <p>麻绳渐去渐远,捡拾麻绳头也已成为心中永远的记忆,现如今,连与麻相关的麻袋都被塑料丝袋所取代了。倘若再过个百八十年,麻绳也许会稀缺得如青铜器一样,只有到博物馆或民俗馆才能一见了。</p> <p> 图自网络,文为原创</p><p> 2020年9月12日于红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