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纪念

马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阻挡了回家的路。高速不通,动车怕疫,回家的路,竟如此艰难。咫尺天涯,就是不到500公里的路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前天下午五点多一点,大雪纷纷扬扬,一阵紧似一阵地下起来,也把我的心吊的紧紧的,生怕这一场雪下得时间太长,高速封了,通不了车,回不了家;半夜起来几次,雪倒是停了,却是白花花铺滿了一地,心揪了起来;昨天一早起床,就反复刷新太长高速的路况,希望不要封路;给太原的同学打电话,问询太原是否下雪,同学回下得不少;又抱着残存的希望给长治高速交警打了电话,交警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这里是长太高速交警,长治到太原的高速封路,什么时候开不知道;无奈撂下电话不久,弟弟打来电话,问我出发了没有,我说还没,正查路况呢,弟弟说,应县也正下雪,而且越下越大,不安全就别回了;挂了电话,分别给姐和哥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因下雪回不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心有戚戚焉。这次回家筹划了很久,是因为今天是老母亲去世三周年忌日,在老家,老辈去世三周年忌日叫做元年,是重要的的日子,后辈儿孙这一天要聚在一起烧纸吃饭,彻底告别逝者的过往,从此以后只在清明、中元等传统节日祭奠,因此,元年就显得分外隆重。而我却因为一场雪,因为自已的谋划不周而缺席了这个重要的日子和一场重要的聚会。天有不测风云,妈妈,您能原谅我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月前就筹划这次的回家之旅,还给姐、哥和弟分别打了电话,约定了回家的行程。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元月2日作了一个有关母亲的梦,梦里有我的姨和姨的家人,还有我的老母亲。梦里大致说,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回村的路上,见到几只小鼹鼠嬉戏,惹得我童心大起,和小鼹鼠玩了一会儿,之后在村口遇到一堆人,在议论姨的儿媳要卖姨的一处房产;在房屋的转角处,遇到了我姨正要去我们家看望我的母亲。我告诉姨说,刚才人们说,您的儿媳要卖您那处院子呢,说着还顺手指了指那处院子,姨淡然一笑说,管那灰没头的们呢,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他们想卖啥卖啥,姨管不着了,说着和我一起进了家门,对躺在炕上休息的母亲说,表姐,你看看谁回来了?母亲转头看了看我,木讷地摇摇头,表示不认识,姨又说,表姐,是二子回来看你了,母亲的眼中霎时精光一闪,又灭了。我心中一酸,遂大哭而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姨是母亲的表妹,我妈二舅也就是我二舅姥爷的闺女,小我母亲不到10岁,由于姨是由我母亲一手抱大的,所以姐俩的感情特别深。说来话长,母亲出生于应县西辉耀高家,据母亲讲高家当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地主,高门大户,我姥爷一米八的个子,长得高大帅气又多金,标准富二代;姥姥娘家是应县下社杨堡上书院杨家,史载是大宋杨家后裔,也是当地名门望族,姥姥也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美人( 这一点可以从母亲的样貌上得到印证),搁现在,那也是标准的白富美;在当地乡绅的撮合下,姥姥嫁给了姥爷。其实当时姥爷是有意中人的,加上姥姥年长姥爷三岁,注定了这桩婚姻不能美满。在母亲出生后的第二年,姥爷撇下姥姥和我母亲参加了老阎领导的晋绥军, 中间虽然也回过几次家,和他女儿我母亲还在认生的阶段,便匆匆走了;姥姥郁闷,长期郁郁寡欢,久而气闷成病,尽管有千般不舍,还是在我母亲九岁那年,扔下爱女抑郁而终。母亲说,姥爷在姥姥殁后又回过几次家,但后来再无音讯,一说牺牲于绥远抗日战场,一说后来跟随国民党军队到了台湾,总之是不知所踪。母亲孤苦一人,便到了娘舅门上跟着自己的姥姥姥爷过活;那时姨刚出生不久,母亲便成了姨的小保姆,可以说姨是在我母亲的怀抱中长大的。再过六年,在母亲一十五岁那年嫁给了我父亲,姨长大成人后,经常来我们家找她表姐玩儿,那时姨夫家虽穷,但人长得周正帅气,能吃苦耐劳,心眼活也有手艺,看上了我姨,托人说亲,我母亲也想身边有个娘家的亲人,一来二去的,姨就嫁给了姨夫;在我的记忆中,以后姨在夫家受了气,替姨出头的肯定是我母亲。2018年初,母亲过世时,八十多岁的姨,在母亲的棺前哭得肝肠寸断,念叨着以后可有谁再心疼我呀,一众亲人好不凄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许是遗传的因素,母亲属于高智商的那一群,而且有很好的领导艺术,加上母亲在家族中辈份高,处事公平,因此,不管是妯娌姊妹、后辈子侄,还是街坊邻里,每有大事,总爱与母亲商量决断,母亲也不负众望,总能在众多的预案中选出最合理的那一个。母亲说,解放前也在妇救会干过,当时县里共产党的领导也曾鼓动母亲出去工作,但终因家事拖累,此议搁浅。后来我哥说,咱妈真是没念过书,也没跟共产党出去革命,要不,那绝对是党的高级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实母亲是念过几天私塾的。母亲的授业恩师是1936年入党、应县共产党的地下干部、后来做了甘肃省政府秘书长的窦述先生。当时窦述先生以私塾老师的身份做掩护,做党的地下工作。尽管母亲的姥姥家特别是二舅姥爷(我姨的父亲)比较开明,让母亲有了一双緾了几天又放开的解放脚,但在读书的问题上,又囿于女孩子家总要嫁人,认得自己的名字,识得几个洋码字(就是1234567890)就行了,所以,尽管母亲在窦述先生的班上成绩名列前茅,也只好早早辍学, 窦述先生在做了我太姥爷几次工作不通后,曾婉惜地说,这女孩子,可惜了。因了这层关系,所以虽然窦述先生只比母亲大几岁,母亲一辈子都尊称窦述为先生,从不直呼其名讳。及至我上大学几年后的假期,母亲流利地给我背诵宋邵康节的“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于我,不啻放了一个大大的卫星,差点惊掉我的下巴,母亲才给我讲述了这段尘封近五十年的往事,使我对母亲有了全新的认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关于母亲的梦,记忆比较清晰的大约有三次。一次是上大二的1979年夏天,那时的母亲正值壮年,可我却在梦中平白接到了母亲的死讯,骇得我大哭而醒,紧接着连忙给家里写信向父母问安,接到由别人代回的平安信,一颗心才算落了地。署假回家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愣儿子,梦都是反着的,你梦见妈死了,那是在给你妈增寿呢。听母亲这么说,心下释然,攥了绷绷紧几个月的心,就彻底放松了,从此再无牵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19年冬天,40年后的一天夜里,在母亲去世后近两年的时候,又一次梦到了母亲,梦境记不清了,总之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母亲,相对而泣,正着急呢,妻子摇醒了睡梦中的我,问我哭什么呢,我魔怔了半天,告诉妻说,刚才梦见我妈了,妻说,想你妈了,别哭了,天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我应着,但再无睡意,想着母亲生平过往的种种,瞪眼捱到了天亮。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妈,儿子想你了,您在天堂过得好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1年1月26日,长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