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本翻不完的书（3）——“支黔”去贵州的往事

木头

. 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六年了…… 想想我这一辈子，做了一件让自己不后悔、不留遗憾的事情。就是兄妹二人，把父亲记录往事撰写的诗词编辑成书，在父亲80岁的生日时，做为 “礼物” 献给了父亲！ 但要真正读完父亲这本书，却是我一辈子也翻不完的…… 我就以父亲写的诗词为主线，回忆父亲对我的 “言传身教” ，还有父亲走过的一生 ——. .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当全国“四清”工作进入到中、后期时，正在湖北麻城参加省里 “四清” 工作试点的父亲，接到上级通知，要他马上赶到贵州省惠水县去，帮助那里搞“四清”。 后来，据说是中央某个人说了一句话，说贵州上下都 “烂” 了。于是中央决定，把父亲他们这批帮助贵州搞 “四清” 的干部全部调入贵州，将省、地、县的党委 “一把手”几乎全部换成这批外地来的人。这样，就有了 “支黔干部” 这个名称。 “支黔干部” 共有四千人，从全国各地选派了两千地方干部，还有两千军队干部。他们都是 “持枪” 进贵州，记得父亲的 “持枪证” 上写的是 “中南局”。 1965年6、7月份，父亲他们按上级要求，全部回原省工作单位“搬家”，拖儿带女，托运家当，全家人一起前往贵州安家。 记得我们全家人是在武昌火车站登车，坐进车箱的硬座位置上。快要开车时，突然跑来一个阳新县委会的人，他在列车窗口告诉父亲，说是刚刚接到上级通知，说父亲工作又调动了。叫父亲不要去贵州的惠水县，要父亲直接到新成立的贵州省兴义地委报到。 第一次乘坐火车，又是几天几夜，疲倦了就偎在母亲怀里。按 “规定”，父亲晚上会去 “卧铺车” 里休息，而我们母子三人，只能坐在硬座上面 “熬” 着。 想想父亲他们那时的干部，真的就是共产党人的代表。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搬家就搬家。党制定的 “规定”，只能他享受，我们家属子女一点都不许 “沾便宜”。 这就是父亲留给我们做人、做事的 “家风”和“规矩”……）. 十六字令 • 贵州惠水三阕 （一九六五年春）水，九曲三湾变伏流。游人问，此景是何由？ 水，层叠波涛发电优。筑高坝，蓄积水如油。 水，灌溉良田禾苗优。人勤奋，季季得丰收。 [注] 变伏流即伏流河。在惠水亲眼观看江水变伏流情景。. 长相思 • 兴义地区南江流，北江流，注入红河不转头。天桥发电优。仁清幽，义清幽，亨达坚贞望普楼。睛龙盘九州。 [注] ①两江：南、北盘江包兴义。②九县：即兴义、兴仁、册亨、贞丰、望谟、普安、安龙、盘县，各取一字组此词。③天桥发电优，即天生桥自然落差大。. 鹧鸪天 • 贵州组团参观四川 （一九六六年）双喜南充原有缘，都江堰水送甘甜。雅安山顶雪千里，大渡河边人造园。深峡谷，一线天，川西川北欲争先。春风化雨龙飞舞，勤奋耕耘大寨田。 [注] ①双喜，指重庆。②人造园，即修建大寨式农田。③贵州组团兴义有七人参加。 （下图是父亲他们到四川参观农业时，兴义地区的人员一起留下的合影。） 　　. （父亲搬家到贵州兴义地委时，任地委 “农办” 主任，前期工作都能正常开展。 不到一年时间，1966年的 “5 . 16” 通知下来以后，“文化大革命” 在全国各地展开，贵州兴义也不例外。 忽然有一天，父亲他们这些干部都被打成 “走资派”，经常 “掛胸牌”、“戴高帽”，被 “造反派” 押到台子上 “批斗”。 后来，父亲的工资也被停发了，家也被 “抄” 了，两间住房也被 “没收” 一间。一家四口人，被赶到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里挤着住，家里的 “家当” 东西，全部 “塞” 到大小两个床铺底下。 大概是1968年初，全国学习上海造反派 “夺权” 成立 “革命委员会”。贵州也 “一声春雷”，各地、县纷纷效仿。 没有想到，兴义地区成立的 “革命委员会” 中，父亲被 “三结合” 成了 “革委会” 的副主任。 事后才知道，当时 “革委会” 里，必须要有 “解放军”、“造反派” 和 “革命干部”三者组成才行。父亲和时任地委副书记、行暑专员的李明伯伯两人，作为 “革命干部” 掺和了进去。 究竟是怎么选中父亲的？已无从考证。但我想，可能父亲是分管农业的农办主任，当时毛主席号召 “抓革命、促生产”，估计是当时的兴义没有什么工业，抓生产就是抓农业，总得选个 “代表人物”吧！ 可是 “好景不长”，一天早上醒来，满大街都是张贴父亲的 “大标语”，落款竞是当年全国 “响当当” 的 “武汉钢工总” 等造反组织名字。 原来是湖北的 “造反派” 来到贵州，要把父亲抓到湖北批斗。于是父亲被他们 “抓” 回了湖北阳新。 听说父亲回到阳新的第一天，就被揪到大会场上批斗。结果两个 “造反派” 组织内斗，都要争抢这个阳新县 “最大的走资派”，大打出手，发生 “武斗”，好象还死了人。 混乱中，武装部的人把父亲接走藏了起来。因为父亲曾任过阳新县人武部的 “第一政委”，加上人武部里的一些人中，有和父亲一起“南下”阳新，部队留下组建人武部的同志。所以他们 “知根知底”，是不是 “走资派”？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老躲在人武部也不是回事，吉均田部长他们告诉父亲，干脆送父亲到“白沙公社”的农村去。因为那里是父亲 “南下” 时的落脚处，“土改根子” 也很多，他们能够保护父亲，对外就说是 “劳动改造”。 差不多是大半年近一年的时间，形势安定了一些。父亲要求阳新县给一个结论，他好返回贵州。 带着一张盖有 “红章” 的 “证明书”，父亲满怀喜悦的心情回到贵州。一进家门拿出 “证明” 就说：“我的问题解决了！” 但是，交给有关负责人后，回话是：你的问题湖北说了不算数，省里李再含主任都说你是 “地头蛇”，现在你就去丰都 “五 . 七” 干校继续 “劳动改造”。 在 “五.七” 干校里，全部集中着 “走资派”、“坏份子”、“臭老九” 这群人。他们每天放牛、喂马、养猪，还要翻山越岭十几公里去挑水，其它劳动也不少。他们一群人，集中住在用竹蓆做围墙，茅草做房顶的“大窝蓬”里，晚上睡觉，四面透风…… “大喜大落” 刺激着父亲的神经，那时的父亲有些 “消沉”，经常沉思着什么。所以在贵州这个时段里，父亲的诗词作品很少。 有段时间，城里 “武斗” 。我们几个男孩子都跑到丰都 “五七干校” 陪父亲居住。 在干校干完 “活” 后，父亲常带我上山去找草药，挖草药，让我学习草药知识。“何首乌”、“半枝莲”、“七叶一枝花” 等等，都是我那个时候认识的 “草药”。 原来，我的爷爷是个 “乡里草医”，经常为民看病。父亲小时候放牛从山上摔下来，把手摔断了，是爷爷用草药敷治好的。 我知道，父亲这时已经为我设计好了 “人生”。他说 “上山下乡” 你就回山西老家去吧！我已经给你 “芦堂” 哥写了信，你去找他学医吧—— 父亲是想让我从医，传承 “祖业”，做个为人“看病救命” 的 “好郎中”！ 后来，43军129师进驻兴义 “支左”，兴义的形势逐步有了安定好转。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又变成了 “革委会” 的副主任 ……）. . 七绝 • 军管 （一九六九年十月）丰都马岭顶贤能，泥土常耕五谷生。七舍乌纱全不顾，捧来仙果敬亲人。 [注] ①以兴义县部分区乡地名或谐音或取一字组此诗。②广大基层干部和群众抵制造反派胡作非为，迎来了亲人解放军实行军管。. 十六字令 • 参加省三查会议三阕 （一九七零年）山，兴义贞丰过镇安。观瀑布，黄果像冰川。 山，飞渡乌江峡谷宽。听演讲，言语好新鲜。 山，娄道雄关十八弯。名城进，遵义首参观。 [注] ①省三查会议在遵义召开。②镇安：即镇宁、安顺。. 西江月 • 北京会友 （一九七三年）文革多年无信，为了防备枝生。小心避免祸降临，言语含糊遮隐。逃窜林彪摔死，神州大地安宁。首都会友叙深情，置腹推心问讯。. 西江月 • 春城 （一九七五年）奇石成林好景，过桥米线迎宾。西山观景腿要勤，滇水龙门相近。金顶温泉摄影，大观楼里谈心，云开日出忆知音，四季如春醉醒。 [注] ①调回湖北时路过春城昆明。②滇水，即滇池。 　　（上图是父亲离开贵州兴义时，与曾经在 “农办” 共事多年的同志一起合影留念。） 　　（上图是若干年后，当年从湖北一起“支黔”的三个干部，在湖北省通山县九宫山上的合影。 三个 “支黔” 干部的经历也很巧合。 冉砚农伯伯好象是从武汉市农委主任去的贵州，他在恢复成立的兴义地委当地委书记，我父亲则在兴义地委任农办主任，他们是上下级关系。 高航之伯伯，曾经和父亲一起当过黄冈地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后来又一起下到县里当县委书记，高伯伯下到大冶县，我父亲去了阳新。再后来又一起 “支黔”，去了贵州。 高伯伯到贵州后，任安顺地委的秘书长，后来当了地委书记。高伯伯家的刘辉阿姨是个有“文化”的人，“胆子” 也大。“文革” 后期，她一个人找到湖北省的 “老领导”，调回湖北当了省旅游局的“头”，让高伯伯一个人在贵州过 “单身” 日子。直到我父母也调回湖北后，高伯伯最后才调回湖北进武汉，当了省农机局的局长。 在刘辉阿姨 “启发” 下，父亲找到老省长张体学，提出想调回湖北的要求。有关部门告诉父亲可以在黄冈、咸宁和武汉三地自己挑选。由于考虑母亲文化低，到省里工作不好安排，所以选择回到了湖北咸宁。 后来，又有不少 “支黔” 干部陆续调回原来的省份，纷纷搬家撤离贵州。 “可怜” 那两千名部队去贵州的干部，脱了军装再回部队也不可能，想回自己原籍又不认识当地的领导。所以他们这批军队下来“支黔”的干部，以及他们的后人，几乎全部都留在了贵州。当然现在的贵州，山清水秀，日新月异，发展很快，也是一个好地方！） .下接《父亲是本翻不完的书》（4）——再回湖北的往事. 　　（父亲因病于2015年2月5日去世，享年90岁。 离世前几天，他让人叫来组织上的人，最后交了一次 “党费”。 这是交完 “最后一次党费”，送走组织上的人后，父母相伴、安然坐在医院的病床前。 我用手机悄悄拍下了父亲最后的 “背影”……） （这就是我的父亲——郭刚。） .后记—— 用文字来写父亲、缅怀父亲，是件 “很难” 完成的 “仼务”。 我为完成这件事情，已经动笔一年多的时间。写了改，改了写，几次推倒重写。 忽然想起，为什么不从父亲一生写出的这些诗词写起呢？ 于是再次构思结构，一气呵成。 由于“跨度大”、“篇幅长”，只能分成 “山西河南往事”、“南下到湖北”、“支黔去贵州”、“再回湖北”、“退居二线”、“离休以后”、“年过八十” 等七个内容编发。 终于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安息吧，父亲。 我用《美篇》，把你写的诗词和你的人生故事都留在人间！ 我们也会随你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