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林老师突然走了,离庚子年结束还不到一个月。</p><p class="ql-block">师母说,他走得很快,没太大痛苦。</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见林老师,是两个多月前。老同学回国,请几位老师同学相聚,饭店就订在林老师家门口。那天是师母陪他出门的,送到饭店门口就走了,说家里还有事。我感觉师母不像以前那样笑容可掬,像有心事。吃饭时,大家言谈甚欢,林老师只是劝我们吃菜,他自己却不大动筷子。席间,有同学递烟给他,他摸摸还想抽,被别的老师劝止了。两三年没见,林老师瘦了不少。问他身体可好,他只说不如以前,也查不出确切的病因。</p><p class="ql-block">在送他这天,师母才告诉我们,那天聚会前,他已被查出肺癌晚期,只是瞒着没告诉他。他走得突然,却是因为心梗。“好在没受什么罪,他真会照顾我……”师母说着眼泪流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聚会</p> <p class="ql-block">林老师是我的初中班主任,40多年前初见他时的印象仍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上课铃响后,林老师总是在教室外抽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屁股,嘴角挂着一缕青烟,迈着方方正正的步伐走上讲台。他的脸型、身材都是方方正正的,在黑板上写的字也是方方正正的。</p><p class="ql-block">但是,他一开口说话,却是相当犀利。</p><p class="ql-block">一天刚上课,他就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道谁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我举手站起来回答:“是我们青少年一代。”他瞟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说:“就你们这些臭蛋还可爱啊?”随后他才给我们说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新闻,说解放军战士才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让我们要经常看报纸,关心国家大事。</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同学拉着我去看电影,进了电影院才知道,原来是学校组织的三好学生表彰活动,会后包场电影,而我并不是三好学生。回到班上,林老师知道了这事,就批评我说,你又不是三好学生,凑什么热闹?我要是你,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一席话说得我脸红脖子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虽然他说得厉害,但也给我强烈的刺激,知道了非分之物不可得。第二年,我被评上了三好生,终于堂堂正正跟着林老师到南京参加了夏令营。</p> <p class="ql-block">林老师带我们到南京参加夏令营</p> <p class="ql-block">我的这两次经历在很多同学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挨过林老师的批评更多更厉害。</p><p class="ql-block">记得从初一开始,几乎一个学期全班就要换次座位,每次原因都不同。开始是男生与男生同桌,女生与女生同桌,但没多久大家熟了后,上课讲话现象严重。林老师就换成男生与女生同桌,随后又发现,上课讲话虽少了,但男女生交往密切了。这更不得了,于是后来又换回来。</p><p class="ql-block">仅换座位还解决不了问题,从初二年级后,正处青春期的同学们有互相串门的,有传递小纸条的,林老师是亳不手软,逮到一个就从重从严从快解决,课上批评,课下找家长……多年后,同学聚会说到林老师,有的同学还心有余悸。即使这样,那时没有一位家长责怪老师的,总说管得好。</p><p class="ql-block">管归管,骂归骂,到毕业时,林老师还是忙着帮同学们谋划升学路。特别是对没考好的学生,出主意,找关系,等到都安顿好后,他才有种精疲力尽、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把这批“臭蛋”送走了。</p> <p class="ql-block">初中全班毕业照</p> <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林老师在教学和管理上还是有一套的。他是教语文的,记得他在全年级组织过一次唐诗接力大赛,参加比赛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背唐诗,不能重复,不能停顿,为此,我们突击了一两个月,每人背了近百首唐诗,到现在还记得。</p><p class="ql-block">我们毕业了,林老师也调到银行去了,我们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他对我们也变成了“在一起时心烦,见不到又想念”。高考发榜后,林老师就托同学传话,约我们几个所谓的“得意门生”专门到照相馆去拍照留念。到了寒假,我们几个同学会约着一起到林老师家拜年。那是他最快活的时刻,不停地给我们递烟,惹得师母总批评他“把学生都带坏了”。</p> <p class="ql-block">高考后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大家各自奔忙,联络日稀。6年前,林老师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们全班同学能聚一次。这个提议得到了同学们热情响应,家乡的老班长出面组织,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相聚成功。望着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林老师说了一番话,其中第一句就是:“你们上学时,我要求过严,伤害了一些同学的感情,我要向你们道歉!”说完认真地向大家鞠了一躬。</p> <p class="ql-block">林老师向同学们鞠躬</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将聚会的照片编辑制作成相册,送给了林老师。林老师翻着相册,得意地说:“还是我们班有人才,比别的班做得好多了。”</p><p class="ql-block">去年,距第一次全班聚会快五年了,我们又想筹划一次聚会,邀请林老师参加。他说身体不太好,恐怕跑不动了。</p><p class="ql-block">听师母说,那次聚会后,他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去世前,还经常把那本相册拿出来反复看,他对师母说:“还是当老师好,要当就当班主任。”</p><p class="ql-block">一生之中,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成千上万,能做到问心无愧、死而无憾是件不容易的事。我想,林长庚老师做到了。</p> <p class="ql-block">初中毕业33年首次聚会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