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亲情日记（二）

郁李子

1.29 晴

全国病例下降。济南平安。上海疫情平稳，基本得到了控制。高兴。如果不再满地冒泡，本轮疫情算是明朗了。都在控制内。这是一种底气。因了防疫的做法，网上有文章，在比较以北京和上海为代表的两种文化和行为方式。

      北方呢，讲究大，大方，宏观，场面，上海讲究精致，细巧，实惠。大也好，小也罢，只要做成事，便是好本事。 有本事有态度，事情就做得巧妙，滴水不漏。没本事没态度就做得粗糙，拾仨掉俩。没有比疫情更能考验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了。如果达不到这种治理能力，方法简单粗暴一点，也能理解，毕竟总比疫情爆发强。

      今天，上海难得的艳阳高照，有点风冷。蓝天像翡翠 ，太阳射出耀眼的金属光。小区篱丛中开出几朵郁红的山茶。让人重新感到无压力的美好。

        上午照例带咕咕出去散步晒太阳，出入东门，咕咕都要主动伸出胖胖的小手背，让保安测体温。本来放出不放进，出去不需测量，但只要咕咕伸出小手背，保安每次都是笑嘻嘻地配合，小机器一照说，“谢谢你！”

      转了半圈 ，看了一会儿小哥哥骑叮叮车，看到别人玩具，咕咕没有再跑过去抢，也许他开始有一点“你我”的意识了。

      正拐到曹溪北路，咕咕突然哭着往前跑 ，去追前面一个步行的男子 ，追上了试图去拉人家的手。我说咕子你干嘛追叔叔啊。男子停下来回头，也就是二十来岁，我说，咕咕你为什么追哥哥啊。咕咕哭着伸出手要人家抱。我尴尬的问，你是要哥哥抱你吗。我想啊素昧平生人家为啥抱你啊，你也过于热情了吧。小伙子伸着手不知该不该抱，只是陪我们站着。那一刻，我脑子闪过的是安全距离，不知青年是怎么想。虽然戴着口罩，但笑意还是温和地漾出来。我们和哥哥一起走路好不好？但咕咕伸手让我抱起来，趴在了我肩上，“姥姥。”原来他从背影错认作自己爸爸，以为爸爸出去玩不带自己。

       小乌龙事件。

    

       晚上咕妈出差回来晚，下午咕爸回家我们三人一起吃晚饭。天猫精灵播放《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咕咕说洋娃娃和姥姥跳舞！

      来七天了，咕咕的习惯，口头念，差不多摸清，基本都是在小果妈妈电台故事中学的。十点多了，咕咕还是赖在我的房间不走，爸爸在隔壁说，来呀童卿云，来听小果妈妈。咕咕大声说，听小果姥姥！（意思是要跟姥姥睡。）听见爸爸又喊他，赶紧钻进被窝说，睡觉了睡觉了！（别来叫我了，已经睡了。）我们播放小果妈妈电台，咕咕又爬出被窝，抱小熊坐着听，又把我拖起来也跟他一起坐着。正在折腾，门响，妈妈回来了。咕咕一个激灵爬起来，光脚丫跑出去，给妈妈拖箱子。我说快去跟爸爸妈妈睡，妈妈想你了。

        孩子最应该爱的是爸爸妈妈，如果爱姥姥奶奶超过爸妈，便有了留守儿童的意味。

1.30 阴转晴

昨日上海新增二，分别在黄浦和宝山，为21日的密接者，早在管控中。

       上午例行出去散步，遇到一个遛狗的老人。八九十岁的年纪，走路有点不便。咕咕盯着棕色的小狗狗看，老人说，给你吧，给你带回去养好不好？我笑笑说不好养啊。老人说，怎么不好养，你吃什么就给他点什么。看来老人是认真了。我只好笑着说，现在连娃都养不了，别说狗狗了。怎么养不了娃，你看这娃养得多好，%^*++，+#¥€£><>……开始自己絮絮叨叨起来。老人家似乎有点精神问题。

      养娃有口吃的就行，这种养育理念是上世纪的事了吧，跨过世纪的门坎，真的是陈年旧史了。有时谈论起孩子，咕妈总是持反二胎论。要么迫于巨大的经济压力，一般家庭有几家应付得起高上天的房价，以现在的行情，俩娃两套房先得有两千万吧。俩娃就得在家做全职妈妈带娃，不能出去工作，一人养活四口加供房。养娃的宝妈还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一旦女性拒绝多生娃，便是自我意识的觉醒，人口就不会正增长了。

       看，这就是宠物多于娃娃的原因了。

       都不生娃，人类怎么繁衍？这不是都受了日韩发达国家影响。

       那就不是我能的事了，自己还无法生存，侈谈人类。

       假如找人带娃，我这样的，（学前教育科班出身且在职）值几毛钱？

       大约一万好几吧。所以孙子不是聚宝盆，他是个吞金兽。

       这还只是个基础。现在鸡娃特别严重，妈妈群里一片焦虑，担心的都是仨月不会翻身，两岁不会说英语，有什么意思。我是不会鸡娃，孩子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说。

       深表赞同。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狂飙突进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教育理念出华东，世纪初的时候，学习先要来上海。这先进教育理念的诞生传播之地，也被倒逼双标了不成。

1.31 阴

上午，咕妈要去街道办事。我希望能带娃一起去，除了散步，孩子已经十几天没有接触外面了。听到我们商量，咕咕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拖拉衣服。口罩衣服全副武装好，打车前往目的地。咕妈进服务大厅办事，我希望和娃在外面玩耍等待，但咕咕非得进去，而且非得去拿柜台上的笔，不答应，就旁若无人嚎啕起来。艾玛也，也是尴尬了，硬抱出去，就和我在外大哭大闹，哭着找妈妈。

         无奈又抱过去，保安说，哎不哭，不哭就让你进去找妈妈。进去了，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是去抢妈妈手中的笔，妈妈只好说给他看看动画片吧。办完事出来，我说，因为一个错误，又因许诺产生另一个错误，用手机看动画片。对于两岁多听不懂道理的娃，注意转移也无效，有什么妙招对付呢，老幼师又陷入固有的迷惑。

       咕妈小时候，比现在的咕子大不了多少，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的本本主义老师，崇尚教育无所不能。我说呀，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大熊和小熊去姥姥家，姥姥拿出甜甜的蜂蜜招待他们。临走的时候，姥姥拿出两罐蜂蜜送给他们，一个大一个小，姥姥要大熊拿大的 ，小熊拿小的。可是呢小熊偏抢了大的。等到扛回家打开一看，原来大罐子里装了半罐蜂蜜，小罐里是满满的。两罐蜂蜜一样多。

        我问，木子，如果你是小熊，你是要大的还是小的？

       我要大的。

        大的只有一半哦，你要大的还是小的？

        我不！不！我就要大的。哇哇哇………

        寻思讲讲孔融让梨来，结果………

        后来想想，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就先讲这些道德约束，有多么古板。其实，恶心不起，善意便生。一切都应该是真诚自然的。

        从事多年教育后，我发现，其实每个人最终成为什么样子，他的自身特质里都带来了信息，老师不过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未来的他就一步步走了出来，边走边长大，最终成为他的样子。这就是一个人自身的成长力量。

        同理，还有特鲁多医生的那句名言，“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为什么不再说救死扶伤，是因为别人对于自己，常常是无能为力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办完事回到家，这回算是惹到了咕子。妈妈说，去听小果姥姥吧。

      听小果妈妈。

       姥姥有小果妈妈电台哦。

       妈妈有！

       反驳得有理有据。

2.1 中雨

一个人带娃最大的困难是什么，不是累，不是忙，是资源的单调与匮乏。是绞尽脑汁的挖掘，是知识能力和趣味的透支。是不能实打实的去触摸神秘的小心灵，一个非常魔幻的世界。尤其在失去助力，不能与外界随意交流的时候。玩具山玩具海可以抵挡一气，就像打仗时候的工事，真正的交流还是真人对真人。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中雨，有段时间雨歇了，我说，咕仔，出去玩吗。他没吭声，没有以往的热情，也许觉得阴雨就该待在房间里。

       十天了，咕咕的语言又有了发展。“姥姥和妈妈和童卿云”，把有关的事物全用“和”连起来。“妈妈是腰带，爸爸是口罩，姥姥是围巾”，这是从故事《熊猫百货店》生发的，故事里长颈鹿、河马和大象分别去百货店买围巾、口罩和腰带，当看到家里坐在一起吃饭的三个人，咕咕就与故事里的三个自然对应起来。跟玩具上学会了“0+0等于0”，就自己发挥说“车车加车车等于车车，小熊加小熊等于小熊”，天呐，小孩的逻辑太奇妙。

       刚来时，“听素了了！听素了了！”原来是要听“树叶儿鸟”。“小一一姨细细”，急得连着说好几遍，我还是听不懂，现在和故事对上号了是《小星星奇遇记》，有目的的训练了几遍，说得清楚多了。

      从早上起床就开始一天的吃吃喝喝加打闹折腾。吃了两样还不行，还要“吃别（的）”，做饭时不停往厨房跑，我说吃好了，去玩吧。咕咚咕咚跑去玩机器人，英语字母，用这些“工事”抵挡一阵。今天咕咕自己认真看一本儿童图画书，居然是古代仪礼的页面，这么“古老”的东西 ，在孩子心里，不知是怎样的映射。

        咕咕喜欢跪坐玩玩具，容易压住脚。每当跪坐，我就提醒，不要压住小脚丫。他就赶紧改为坐姿。昨晚咕妈坐床上一条腿蜷着压在身下，咕咕见状就去掰，“脚，脚！”从被管理变成了管理者。

       咕咕又喜欢上了去衣橱里玩，“上高高”，自己把扣着的铁丝筐子推到跟前，把小熊放上，自己踩着往上爬。昨天咕妈发现，他自己成功爬进了衣橱里面的上层，正抱着小熊坐在里面。

      在上面玩了好久了，乐此不疲，我觉得乏味，也不敢离开，只好拿起一本书背靠咕咕乱翻，“村上春树的书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不来”，我故意回头跟咕咕说，他却觉得这情景极为好笑，从后面趴我肩上贴着我的脸哈哈笑，说“姥姥读书，姥姥读书！”

        实在该睡觉了，我把他强行抱下来，又哭闹起来了，不过一会儿，就又爬过来贴住我的脸笑嘻嘻的示好。咕咕是个身心健康喜乐正常的孩子。

       一个人，全心致力于童年的研究，必定是心无功利，无上慈悲。所以我崇拜蒙台梭利，不比儒道释诸子百家少，在工作时我是这么想的，当养育自己的孩子时，这种感受更加深了数倍。

2.2晴转多云

上午的天是响晴的，对于上海来说很难得。明亮温暖的阳光让人充满晒晒的欲望，晒衣服，晒被子，晒人。杀灭一切瘟疫和丑恶，让花儿开，让人的脸庞泛出红光。明亮的空气中流动着春的喘息。

       上海安稳，山东安稳，全国渐好。心里有想做点什么的冲动。

        小区的工作人员在打扮环境了。每栋楼门前挂上两盏红灯笼，路灯柱子挂上中国结，宽宽的电动门扯上两排流光闪烁的五彩霓虹。

        我对咕妈说，咕咕已经学会了“吃喝玩乐”，上高爬低，不再整天趴在玩具堆里“鸡”自己。自己剥开了开心果，一边吃，一边夸自己“太能干呢（了）！”我说你是能吃还是能干啊。

       咕妈嘻笑说不会被姥姥传染了吧。

       我是喜欢吃喝玩乐的？

       如果没有疫情多好，可以带娃出去赏梅逛街吃美食。现在是不断考验我这个“厨盲”。浑身解数都使尽了。

       唉如果没有疫情，哪里用得着我来帮忙，大家可以自由出入，不必都困在上海，咕咕也许早就“衣锦还乡”回老家了。

        有点想家，想胡山，想百脉泉。我说咕咕喜欢大米红枣粥，小妹寄来了明水香米。我把封面仔细阅读，家乡风物尽在眼前。

　　2.3晴 立春

春风浩荡的立春日，我与咕咕走在街头。走路是锻炼腿脚的力量，隔一段却非得让抱抱 ，所以就走一段，再推推搡搡嘻嘻哈哈闹一阵，每天就这么着围小区转一大圈。走到西门口，照例要去看看公交站牌上的理财广告。咕咕通过看图片做出自己的理解：“哥哥读书。”

        “哥哥累了。”

         皱眉头的图片，“哥哥烦恼。”

         瘪嘴的，“哥哥委屈。”

         托腮的，我说：“哥哥在思考。” 说完又觉得太难，什么思考，孩子不懂得，刚要说“哥哥想”，咕咕却接着说“思考问题”。哦，原来你已经有了积累。

         “太能干了吧，还知道思考问题。”我亲了亲他，于是他就得意起来，指着“理财”两个字说，“思考。”

         哈哈哈，露馅了吧。学艺不精哦。

         回到家，就开始推锅倒灶起来，越是做饭，越要凑热闹，往厨房跑得勤。我把菠萝蜜撕成细条，装在小碗里，自己可以多吃一会儿。喝酸奶，兑上热水，量大，可以安稳多喝一会儿，这样大人放心做饭。一会儿出来一看，咕咕爬上了桌子，去拿刚刚插好的向日葵。打翻茶杯，茶水正滴滴答答往地板上流，差点把手机泡了。我一边拖地一边说这是向日葵，“吃向日葵”，咕咕说。我说这是鲜花，是插瓶子里看的，和玫瑰一样啊。

        赶快催着去撒尿，已经漏了一点点，咕咕说“不好啦，裤子湿了………小猴子尿床了”，又自言自语扯到故事上去了。

       赶快吃完打扫完，一看嘴还没擦，成了花嘴巴。看，一个人带娃就是这么手忙脚乱的，不过，幸亏娃娃时时都有妙趣横生，新生命的绽放日新月异，消减了我们的疲劳。

        清早五点，咕咕大哭了一阵子才又睡着。咕妈上班不放心 ，微信询问，咕仔还生气吗？生什么气，小孩子还会生气呀，醒了就是活蹦乱跳的了。中午有点百无聊赖，玩了一会儿手机上的钟表，我如果干涉他玩手机，就说“姥姥读书”，给我派活干。一会儿主动说“听小果妈妈电孩（台）”，自己选了两个故事 ，支使我，听《小星星奇遇记》！听《聪明的小白兔》！ 听故事音乐抱着小熊睡着了。

      我呢，基本是先哄睡了自己，中间半睡半醒时，一看咕咕还在眨巴着眼睛，迷糊十分钟，等娃睡着，自己反而彻底醒了。

       看看手机，疫情，天气，数数回家的日子，记记这些和娃娃的点滴。除此，既没有什么时间，也便没有做其他的想法了。

　　2.4 晴

日子过得迷糊，要不是朋友发来打扫的表情图，不知今日小年了。说实话，上海的年味是寡淡的，同北方完全不同。今儿个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上海昨日新增三，都是20日病例传播链上，第一时间被管控的，期间发病。如果第一例不是主动筛查发现，如果发现了不是第一时间（哪怕在凌晨）隔离管控密接者……这么想着，其实心里很安稳。

         今天仍旧艳阳高照，心情好，把向日葵换了水，放到窗台上晒，明黄色的花瓣伸展开来，生长很快。这叫汇翠的小区，以绿化好为名，除了几株腊梅和藤萝，其他香樟广玉兰桂花山茶全是翠绿色，看不出春光的影子。但东邻小区却有梧桐和杨柳，柳树的枝条泛出了青绿色。回家后一定开车去黄河大堰上跑一圈，大河东流，寂静的莽原空旷，隔岸柳色，新春是让人感动的。

         和咕咕散步到飞洲国际，有位女士推着轮椅，上面坐着耄耋的老人。女士说，看看上面几个大字读什么呀？挂上红灯了要过春节了。今天出来玩开心吗？

       忽然发现，这些对话与我对咕咕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老人心中的感受，难道会和童年时一样吗。人来到世界上，从软弱混沌变得有知有识，骨骼强壮，欣欣然自以为玩转世界，倏忽间骨松皮软，发白齿堕。不过人生一梦，转瞬即逝。能不感慨飘零，感时伤世。

      散步时有时收到咕妈的微信，问问情况，有时还抽空谈一下人生。其实不找你就是一切正常啦。跟带娃的人谈人生未免有点奢侈。做吃的了伺候喝了尿了拉了洒水了摔倒了，无数的小情况，大人基本是与娃同步。记得以前工作中有家长反映，老师不及时回复自己的微信。老师不找家长当然就说明孩子一切正常了。如果及时回复你，说明她没有认真上课。一个全身心带孩子的老师是不能带手机的。既要照顾好孩子，又要时刻候着自己，人有分身术吗，显然这不能够。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想不到呢，因为人失去理智看问题就会走入此路不通的狭窄。难听的说，一味索取会使人变得愚笨。

     

     咕咕今天醒得早，中午早早就困了，主动说睡觉了睡觉了。躺床上听故事 ，故事后一首英文歌，像阿黛尔 ，怀旧缠绵的风格，咕咕喜欢听。里面的花音，每次唱到这里，咕咕自己就嘿嘿的笑起来，哼哼的想学学不出来，就是觉得有意思且好听而已，这也许就是音乐的魅力，何必条分缕析，不过就是愉悦， 好听而已。

        今天咕咕有点学会区分“你我”。对我说，“姥姥叫你”  ，这是学的妈妈的口气。看我在瞧他，又说“姥姥叫我”。

       咕咕不喜欢吸尘器和发出奇怪声音的东西，看到妈妈用吸尘器打扫，就会停下手中的玩具 ，制止说“不放啦不放啦！”咕妈说 ，他的意思却是正好反着：不要让它响了，放下啦放下啦！

        今天见我用吸尘器 ，喊道，不放啦不放啦！接着说，放下啦！

        相反和相对的关系 ，在儿童心中，这是难懂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