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儿女们（南方来信）

五阿哥

不知怎地？依然十分怀念那个写信交流的方式。因为那里面有等待，有期望，有煎熬，有释放，也有一个融汇你去幻想和与自己内心交流的空间和时间。也许是这个原因，我才以《南方来信》的题名来讲述这个源于1979，2月的那场“血”（中越战争）和一本来自越南日记的故事。

战争开始后，我跨过了红河。刚被炮火覆盖后的阵地上火还在燃烧，硝烟弥漫，眼睛被刺的很痛，眼泪不停的往外流。我提着枪走进了一个刚被占领的越南营地。这个军营不大，营房是一排很很低矮的平房，我踢门进到了一个房间，房间相对干净整洁。两个单人床，一个靠门，一个靠里面的窗户，其中靠窗的床下摆放着一双女式半高跟皮凉鞋，另一个床上放着一把吉他，窗边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本，中间夹着一张照片。从房内的摆设来看，主人肯定是比较注意整洁的，虽然看的出离开时的匆忙，但一切都作了简单的收拾，房门也没忘记关上。

任务在身，不能在屋内久呆。从房里出来后，我右手提着枪，左肩上挂着那把吉他，日记本顺手塞进了战前刚发的那肥大的军裤的裤兜。

（越南日记）

（日记中夹着的照片“琛姑娘”）

生活中有些事情，还没开始就被写进了故事，淡忘，消失。有些故事却因为有了开始，就注定被收藏。延续。

很多年过去了，我偶然翻开了那本日记，才真正注意到笔者的笔迹竟十分的清秀，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的涂改，女性的特点尽显无遗，让我很容易就和那张日记本中“琛姑娘”的照片联系到了一起。尤其是在那段文字结束时的连着三个惊叹号，让我无法去压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找同学托关系去试着随意翻译了一段。

越南日记

由于是手写体，没有非常过硬的越语水平是很难准确翻译的。

“之所以我等明姐等到了10点钟，是因为家兄阿卞，并且11点半我即将再次踏上险途。也就一会儿工夫，又想起了船。然而也没关系，我之前就打算好了——船虽慢，但很准时，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就到了。又下雨了，这雨可能要下一阵子。大概两点时我睡下了。4点半船到老街，很是折腾。我肚子里翻滚得很，而下船的时候又没感觉了。雨还下着，在取车的时候。才记起那种要吐的感觉。只好这样了。我心想：拿完车也还下着雨，哪都去不了。但取完车，我走了整整一个钟头的路。天还下着雨，我很失望。然而就在这时，看到老伯伯慢慢走出来，我又拿到......。”翻译者说实在看不清楚了，我几乎也没看懂！但笔触十分的清新流畅，隐约带着一些伤感.......。关键是那三个惊叹号我没找到答案！

其实，有些事情看似偶然却隐隐有着一些必然的关联。我与越南日记心里交流一直都在继续，但却一直都是重新开始。

记得原来还没有微信群的时候，大家都在玩论坛。参战老兵的论坛也不少，像《中华军事》，《铁血社区》，《燃烧的血》等等。我经常去一个叫《军歌嘹亮》的参战老兵论坛。这个论坛有很多活跃的老兵，印象比较深刻的有“松毛岭”，“老牧连长”，“越战79”，“拔点突击队”，还有那个一等功臣徐良等。在有段时间这个论坛和越南的一个老兵论坛进行了友情链接，对一些具体的战斗经过进行了交流。首先是由我们对某次战斗的具体高地，毙敌数量，占领经过发帖子，经“那年我8岁”网友和“水随天去”网友译成越文后发到对方老兵论坛，越方老兵对该高地他们的战斗，伤亡情况回帖后再由两位网友翻译成中文。争论非常直接和激烈，难免有些言语上的对骂。在所有越南老兵的回帖中我注意到了一个网名叫“鸽子”的越南老兵，他对每次的具体高地的战斗非常熟悉而且全面，但对其具体细节显得不太了解，但回帖风格很是得体，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过激的词语，有时竟有点女性的羞涩。感觉上这是一个职务在营级以上，或为女性的老兵。尤其是翻译过来的语言组织风格竟和“越南日记”十分相似，看过附后回帖的原文后，我心里一阵阵发冷，因为我又看到了那短语结束时的连着的3个惊叹号！这是什么鬼？

从那以后我非常注意这个“鸽子”，非常注意他文字表述的特点，也非常注意那个词语结束时的惊叹号。不巧的是这个论坛的友情链接不久就被中断了。深夜，我又拿出了那本越南日记，再一次仔细阅读了翻译过来的一段……。

“14号星期五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这让我有了一种每时每刻都陪着妳的渴望。，心里默默的在祝福着你一切安好！希望生活不要给你带来更大的压力。人们常说：“不要闷闷不乐”，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现实生活毕竟让我们相隔很远，为了生活，我还可以做到怎样？今天事情很多，只好先到这了！！！15号星期六亚龚倒带来了很多让人兴奋的事情。本以为夜里一个人躺着回味可以睡个好觉，可不知为什么事以愿违，又是一夜没睡，明天再补睡吧。不知道你此时在做什么？是否和我一样彻夜难眠？如果那样，就静静的躺着，想想人生的际遇....。”

日记还在继续。后来我又托人找了个加拿大籍的越南人，但他只能把越文翻译成英文，再由我加拿大的同学翻译成中文，很折腾，也很不准确。加之那个越南人一直不是很愿意，时间被拖的很长。

从后面的日记中我知道了她在一个夜里受了伤，跌进了一个沟里，被人救了后流了很多血等等…..。再后来，她的日记就出现了空白页，留下的笔迹也是有些杂乱，甚至有了涂改。断断续续的，让我的思绪无法集中。

这个时候我觉得再继续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我问过自己，我想有一个怎样的结局？真实的了解“她”会不会残酷地损伤了那种期待的美好？不管是《南方来信》或《越南日记》，不管是“鸽子”或“琛姑娘”的故事都会让人想起战争的血腥和人性的柔弱，而这是所有有过战争经历的老兵所不愿意的。实际上也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离现实很远的故事里。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一股强劲的气浪把我冲上了天空.瞬间,一种寂静,一种几乎没有半点恐惧的寂静让我张开双臂想抱住点什么.眼前黑黑的一片,我感到心跳已经停止,身子在浓浓的黑云上漂浮,轻轻地漂浮,然后又轻轻地下沉.我体会到了轻松的意义,那是一种摆脱了抗争死亡的那种轻松.什么都停止了,除了那红的刺眼的鲜血,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甚至不能看清那鲜血是从什么地方喷射出来的.也许我的头已裂开,也许我的后背有一个大洞,但所有这一切,此时都毫无实际意义,我死了,至少我是死过了….。

我终于从睡梦中惊醒,在战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无法在雷雨天入睡，战争后遗症又犯了。我拿了两片安定塞在嘴了，外面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