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过年（散文）

田言皓语

小时候家里穷，总是盼着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大肉和白馍，穿上新衣新鞋，还能燃放鞭炮，观社火看耍猴，走亲戚“挣”压岁钱……享受最惬意的一段生活。

那时候，除夕常下大雪，我便带着弟妹们在自家院里堆雪人，打雪仗，套麻雀，尽兴的玩耍，不必像今天城里的孩子那样，被爸妈管得严严的，玩儿的时候还在想着作业、弹琴啥的。直到玩儿够了，玩儿累了，肚子咕咕叫，才会回到家，吃上一顿有肉的饭菜，然后爬上妈妈用麦秆烧的热炕，钻进被窝，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时候的我，总是觉着一年的时间太长太长，盼着盼着早点过年。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从很不情愿地被父亲扭送到“半日制”念书，到上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娶妻生子，整天奔波，夜以继日，不知不觉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偶尔望着白发苍苍的老母，再瞅瞅高过自己一头的1.8公尺的儿子，顿生“廉颇老矣”之感。至于过年，早已没了小时候的那种兴致和期盼。就连曾经喜欢过年的母亲，也时常发出“不爱过年”的感叹。特别是最近几年，随着年事已高，每到年关，母亲常念叨自己“不爱过年”，说现在是想吃啥有啥，想穿啥有啥，年味越来越淡了。更重要的是，每过一年，自己就会在世少一年。



　　

说句心里话，本人眼下还没有饱经沧桑的母亲那种过年的感触。对于一个眼睛开始老花、身体还算康健的中年人来说，我深知在人生的大舞台上，还有很多“剧本”要写、要演，现在谈“谢幕”还为时尚早。不过，有一点与老母略有同感，那就是“不爱过年”。

三年前，乡下我儿时住的房子有些破旧，为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享点清福，我们把她接到城市，住进三室两厅的新居室，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没过多久，母亲不是抱怨城里没有农村同伴和她说话，就是嫌弃住的楼层太高，又没有电梯，上下不方便，嚷嚷着要回农村生活。理由是“你们城里人白天总是关着门，也不串门，憋得慌”，坚持要离开这座“文明监狱”。说回老家图个方便、自在，而且乡下空气新鲜，出门就能看见绿油油的庄稼，没事儿还可以串串门，和乡亲们聊聊天，不会心慌。于是，年前我在老家给她买了三间平房，独家独院，还安装了自来水，也算圆了老人家多年的一个梦。所以，今年她特别高兴，一定要我们全家回老家过年。



　　

且不说外面白雪皑皑，天寒地冻，老家又不像城里有暖气，冷飕飕的；也不考虑儿子今年高考需要惜时如金，一家三口权衡再三，为了让母亲高兴，最终还是冒着严寒，倾巢出动，乘长途汽车直奔乡下老家。

按照世俗的观点，人到中年，房子、妻子、儿子、位子、车子、票子一应俱全，才活得像个“人样”，回家才够得上 “衣锦还乡”。而在许多农村人的眼里，不管你在外实际混得怎样，“城里人都是有钱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如果像我这两口子都“吃商品粮”，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家里的钱“一沓一沓”的，跟解放前“开银行的”一样富。其实，他们可能很难明白，就像一首歌词写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因此，我这个生在乡下的“城里人”，最怕的不是解囊相助，去尽该尽的义务，而是怕见那些一直戴着“有色眼镜”，歪着脑袋瞧城里人的人。更何况本人薪水微薄，加之父亲早逝，没有家底，家庭负担又重，到如今既没有车子，也没有几个票子。当下车后走进村庄，在凛冽的寒风中龟缩着脑袋，双手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碰见久别的乡亲时，那种狼狈和尴尬可想而知！

　　然而，在城里过年又的确有点“乏味”。经过20多年的奋斗，今天的我可谓衣食无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是逢年过节，只要你有人民币，超市里除了没有导弹之外，几乎没有想买而买不到的东西。再看街道，常年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与小时候常在公路边玩耍，偶尔连续看见10辆汽车过路时的那种兴奋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别有一番滋味。至于平日吃肉买衣，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用母亲的话说，就是“你们城里人天天过年”。

　　

今年南方冰雪成灾，物价大涨。平时九毛钱的大葱，现在四元才买三根，一元的韭菜卖到三块一斤。可这菜还得买，这年还得过。该发的祝福短信要发，该走的亲戚得走，还得托人去银行给晚辈们换些压岁钱，提前算算要装多少个红包……至于寒假期间苦不堪言地陪妻子逛街、采购年货，舍不得打的还拎着大包小包去挤公交车，还要提防被小偷盯上，受的那份洋罪就甭提了！真的就有了”不爱过年”之感。只是盼着这年早点过去。

　　

正月十五过后，回到工作的城市，终于清闲下来。忽然觉得古人真是伟大，创造了过年全家团聚、尽享天伦的机会。过年就是把过去的365天划上句号，总结总结这一年家庭有哪些变化，取得了什么成绩，规划好新年的打算，然后把春节作为实现既定目标的起点，并为之勤奋努力。到来年除夕，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再盘点品味期间的酸甜苦辣，周而复始，这大概便是过年的真谛。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人都希望来年盘点的时候，所有的付出都能够有丰厚的回报－－这才是过年的诱惑。也许，只有当我们老得那儿也去不了的时候，老母亲那种“不爱过年”的感触才是真的！

过年有过年的乐趣，过年也有过年的苦衷。不然，当同事问候“年过得咋样”时，我便借用一位乡亲不无幽默的话说：“没挡住”......

写于2008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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