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阿里（四）源自一条河流得名的高原城镇

随大流

“黑鹰”的终点是西藏阿里地区首府狮泉河镇，也是阿里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阿里位于西藏自治区西北部，青藏高原北部（羌塘高原）。北依昆仑山南麓，西南和西部为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总面积堪比江苏、浙江、福建三省的总和。平均海拔4500公尺以上，被称为“生命禁区”、“世界屋脊之屋脊”。

看见羊尾山就到了狮泉河镇

阿里地区辖7个县，其中日土、噶尔、扎达、普兰县与印度旁遮普邦、北方邦以及曾经的中国西藏固有领土，至今仍被印度实际控制的拉达克接壤，这段边境线被称为中印边境中段和西段（南端部分）。而阿里东北的改则、革吉、措勤三县与羌塘高原相傍相连。俗称“北三县” 。

天赐而特殊的地理环境，形成了阿里境域内星罗棋布的河流湖泊和不计其数的壮美名山大川、珍希动物。首府狮泉河镇是一座高原新城，由流经此处的狮泉河而得名。

如今的狮泉河新城

狮泉河镇属噶尔县管辖，现在一般人都认为狮泉河(镇）就是阿里，其实早在17世纪清康熙驻藏大臣任命的阿里噶本首府就设在噶尔昆莎（冬季驻地）和噶尔亚萨（夏季驻地），彼时阿里首府也就是噶尔县还被称做“噶大克”。

1950年，中央作出从西南、西北不同方向进军西藏决定，西北方向，彭老总在一张港英当局版的旧西藏地图上标注的坐标方位就是阿里噶大克。最先到达噶大克的是西北军区独立骑兵师一团一连。

这支“进藏英雄先遣连”从和田出发，历经万千磨难，历时近一年到达目胜利的终点，完成了和平解放阿里任务。新西藏阿里地区行署就设在噶尔县昆莎乡。

狮泉河镇的出现只是近几十年的事。1965年前，现在的狮泉河镇还是被冈底斯山脉环绕的一片人迹罕至地势开阔的红柳滩，由于噶尔县昆莎乡不临河，距离规划的新藏公路距离较远，为解决阿里行政中心缺少水源且交通不便问题，于是新阿里决策者选择在地势相对开阔、交通便利的狮泉流域建设一座新城。
地区行署驻地从戈壁荒滩葛尔县昆莎乡迁到临近新藏公路，遍地红柳荒无人烟的狮泉河畔。建设者将河周边的红柳滩夷为平地，新中国阿里地区政治经济的中心就此诞生。

狮泉河镇郊区的人工红柳林，政府推动的“红柳工程”改善了高原小城的生态。

曾经的红柳滩边流淌着发源于冈底斯山脉的狮泉河，于是狮泉河这个动听、易记的名字便成为这个拔地而起的新兴城镇的“大号”。1987年我们来到阿里的时候，噶尔的县级党政机关还驻在昆莎乡，尚未搬迁，狮泉河镇只是阿里地区党政军机关所在地。

在距离狮泉河不远的一个边防哨所，看完地形就地解决中午饭，老邱、小吴、我、老窦、老柯（自左至右）人手一包锡纸包装的“蛋炒米饭”“豌豆炒饭”新型巡逻食品。 它的诞生，是我军后勤保障的一场“革命”。使巡逻逐步摆脱单一的压缩干粮模式。深受哥们“爱戴”的李参谋一如既往的为大家服务--开启“红烧猪肉”“糖水xx”

红柳学名多枝柽柳，耐高寒、干旱、盐碱、病虫，且抗风沙，西藏阿里如此高海拔也能生长红柳足见其生命力之顽强。生长于恶劣环境中的高原植物，虽然赋予高山荒漠色彩和生命的希望，但在物质困乏年代，给当年的拓荒者带来更多的却是麻烦。 红柳顽强的生命力缘于深深地植根土层深处攫取生命之源的原始本能，就是我们后来认识到的防风固沙秉性。以至于建设者修路、盖干打垒，每每抡起锄头掘出它耗费的力道比平原地带多出数倍。 阿里地区行署驻地搬迁之初，在只有一条街道的狮泉河镇周边，那些党政机关办公室及宿舍推开房门还能见到未砍伐的红柳。 漫长苦寒的冬季，逐渐增多的人口使燃料需求越来越大，由新疆进藏的千里“天路”一年有五个月的大雪封路。运输保障的困难导致取暖的煤和发电的油皆供应不足，抵御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只能砍烧红柳取暖，以致最后连树根都刨出来当燃料。新城周边残存的红柳被砍伐殆尽。 这也是狮泉河镇周边红柳逐渐消失的又一个原因，虽然沿着狮泉河谷的下游边境地带仍能见到相对茂密的红柳丛，但那与狮泉河镇却没有多大关系。 红柳的大量减少也加重了土地的沙化，使得狮泉河镇冬天的风沙“颇有名气”。进入新的历史时期，改善植被，防沙治沙，阿里地区将红柳回归工程摆上与发展经济同等重要的地位和任务。 狮泉河镇海拔4300公尺，除了河滩边的红柳，寸草不生。80年代这个阿里地区政治经济中心只有5千多人口，没有工业，商业落后。 “黑鹰”刚把我们拉到狮泉河的那天傍晚 （狮泉河夏天晚11点以后才彻底黑下来 ），司令部门同志已经老老实实在床上“适应性”躺了一天早等不及了，嗷嗷叫着就等我们，通信兵部的小吴参谋等已经溜出去打探了一番，并自告奋勇做向导。 大家走出军分区一睹高原小镇风貌，同时体会4500公尺海拔的感觉。其实刚下“黑鹰”那会为了展示自己的适应能力，我有意的蹦跳着跑了百十米，除了脚下轻飘飘的一切还好。就是风大，一不留神有了感冒的感觉。

这身后的红柳非常茂盛，给巡逻午餐增色不少

小城一条主街，未走多远尽头就到了一座桥边，狮泉河水穿桥而过，已然是城外了。那时全国还没有进入“基建”时代，小镇“长”的和建镇初期差不多。没有路灯的黑暗中全镇几乎全是平房，红砖瓦、藏式石块垒砌、干打垒土坯房各占三分之一。听分区同志说有一“百货公司”，很早就打烊，黑暗寂静的街道上没有商业更没有小吃店的烟火气。 建镇初期修建的那座狮泉河大桥可称做是最现代化的建筑了，六、七十年代建大桥好像最能代表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想来真不得不佩服当时决策者们的远见，现如今狮泉河及那座大桥已成为连接新旧城的交通枢纽。以后在此的一个星期因早出晚归再无时间一睹狮泉河镇的“真容”。

现如今蓝天与狮泉河水掩映下的羊尾山

以后在此的一个星期因早出晚归再无时间一睹狮泉河镇的“真容”。 相比之下，我们栖身的军分区三层办公楼甚是“雄伟”。印象最深的竟是在军分区那的白色办公楼上一眼就可见的羊尾山（阳痿山）。 羊尾山（或阳痿山）是狮泉河镇外紧邻公路旁突兀隆起的一座山包。我觉得那座山是狮泉河镇上唯一能与那条神赐大河相映齐名的标志性景物，一山一河给这座高原新城平添几分灵性和生机。 印象里是在小镇北边219国道边，我们每次去切坎、扎西岗、斯潘古尔边防连都要途经此山。早上天不亮羊尾山目送我们出发，晚上在边防辛劳了一天正猫在车上随着颠簸打盹，朦胧中羊尾山轮廓显现，疲态顿消，长吁一口，终于到“家”了。 究竟羊尾山还是阳痿山是口口相传的，谁也没有见到文献记录什么的。追溯此山地名的历史，坊间有两种说法，一说山形状酷似绵羊尾巴，故称羊尾山。 还有一种说法就比较极端和悲观。狮泉河海拔高的缘故，不适合人类繁衍生息，古今以来在阿里的汉族或内地支边人员从未在此生过孩子，谁家孕育孩子必须下山。“看长那平头秃脑的，这没山尖的山就是象征！” 持后一种观点的代表是军训部处长老邱。河北人，话不多，一个段子出口悠悠的，尽是“过去的故事”，他极为平静的叙述，于我却往往骇世惊俗。天知道这位仁兄打哪知道那么多故事，要知道80年代阿里可是与外界信息极度闭塞。

这山两头上翘是不是更像燕子尾巴

据说现在改称“燕尾山”了，一字之改显示了地方有关方面的智慧，“雅”中又不失形象。看看“两头翘”是不是就像只可爱的燕子尾巴呐！？ 当时的阿里全区总人口5.4万人，7个县分布于相当宁夏自治区地域面积上，地广人稀车行几天见不到人烟。 那时钱少假少不兴旅游更没探险的驴友，全国人民外出都兴扎堆去北上广的商场或外向型商街购买衣料、带大白兔奶糖甚至稍点走私水货。这么个缺菜少氧，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谁来受这份罪？哪像今天，说起来到过阿里恨不得马上开直播“圈粉”当网红的节奏，大数据时代，连官方发布及英模宣传也都使用新媒体了。毕竟让更多人知道才能有关注，有改变，但那时的宣传手段无法做到。 我们去过的日土、葛尔、扎达、普兰几乎阿里任意一个县城，行政机构带居民只有几百人，不及内地大些的乡镇公社，穿城而过的公路往往也是县城主街道，几排干打垒简易房将邮电所、商店、简陋的小吃店等统统囊括了。最好的贴白瓷片的平房，即是本宗最高行政部门。 倒是老外对天高云淡的高原情有独钟。去往边防的路上，军分区同志告诉说，这两年已发生几起欧美旅行者乘管控放松，徒步穿行山口突发疾病死在某某山下或路旁，巡逻在实控线山口遇见越境情况是要劝阻回去的。

临近拉达克的一个山口不远处，遇到了一家 5、6口从印控拉达克过境的印度边民，一身藏族装束

西临拉达克，北接阿克赛钦的阿里在中印边境地区战略位置非常突出。阿里地区行政隶属西藏自治区，但军事管控方面始终归属新疆军区。

拉达克绝大部分是藏族，首府列城被称为“小西藏”。拉达克自古就跟西藏有着密不可分关系，19世纪被英国殖民者掠夺划入印控克什米尔。中国政府从未承认拉达克是印度领土。

西藏阿里地区和新疆的血肉关系要追溯到建国初第一支将红旗插上阿里高原的新中国军队，他们先于东线部队进入西藏，并最终和平解放了彭总在地图上圈定的阿里“葛大克”。这支进藏英雄先遣连隶属王震将军率领的新疆骑兵师，部队的大本营驻扎新疆和田。 后来鉴于阿里交通物资保障等方面于新疆方向更为有利，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阿里除地理概念仍为西藏外， 党、政、财、文工作均归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领导。 自八十年代行政又交于西藏领导并管理，但军事防务始终由新疆部队管控。 工作组到狮泉河立即邀请阿里地区党政方面共同座谈，了解情况。地方同志介绍最多的是中央西藏工作座谈会的召开，对阿里的社会稳定经济发展起到极大促进和推动促进，农牧业生产一派欣欣向荣。 八十年代，拨乱反正，国家百废待兴，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来是硬道理。

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十四世达赖喇嘛和十世班禅在投票

会议确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 从西藏实际出发，以藏族干部和藏族群众为主，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允许实行特殊的灵活经济政策和实行比其他地区更为优惠的对外开放政策的方针策略。民族宗教方面，对当年随达赖 喇嘛出境人员只要放弃和停止“西藏独立”的主张和活动 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法规，欢迎回国省亲访友、定居，并且来去自由。

强调正确执行党的民族干部政策，充分信任和使用民族干部，加强民族族与汉干部的亲密团结。作为落实政策的标志，一些援藏多年并熟悉当地情况的汉族干部调回了内地工作。但他们认为，一些有经验，有能力的干部回了内地，不利于边疆民族地区的稳定和发展，

又遇到的这一波康巴汉子装束，“老乡，你们从哪个山口过来的？”“就在前面不远的那个”。我一直狐疑的观察，他们是59年跑过去的那拨还是拉达克的原住民。

阿里地区为大力促进边贸经济，开放了毗邻印度、尼泊尔的山口通道，采取适度灵活政策，简化进出境和税收方面的手续，边民可以自由往来贸易交流。为促进旅游业发展，自治区有关部门当年还计划组织几十个涉外团队入境的旅游。开放的力度不可谓不大。 军政联席座谈会，阿里方面的地委秘书长是新疆援藏干部，他介绍：全区（1987年）5万多人口中，藏族占90%以上。阿里经济落后，财政困难，工业、加工业基础为零。 农牧民从事简单劳动，单从数据上看，人均收入并不低，平均每人拥有牲畜51头（只），日土县人均收入曾经跃入全国前列，在全国都少有。 “一家赶一群羊，人均收入就上去了”。但生产方式落后原始落后，四处游走，居无定所，缺乏幸福的体验感，缺乏组织和科技信息，缺少资金投入，加之交通闭塞，无法形成饲养加工规模。这种发展是不可持续的且附加值低。 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是当前政府工作的重之重。只有农牧业生产和经济社会持续全面发展，才能更好的巩固边防稳定边疆。对这个认识是我们从来都是摆在各项工作首位，并且毫不动摇。 秘书长说：“阿里藏族同胞对共产党和解放军是有感情的，特别拥护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面对印度制造边境摩擦，地方政府积极配合部队动员藏族群众靠前放牧，开展反蚕食，保家园，保牧场活动。下步要充分准备，密切配合，稳妥推进，将多项措施行动落到实处”。

阿里边防部队与当地群众的军民联防

“全区在部队哨卡前的藏族群众共xxxx人，当前防止敌对势力利用民族宗教问题制造事端，在宣传文化领域始终抓紧不放松。在狮泉河佩戴达赖头像象章虽不是普遍现象，但也能见到，个别公职人员也受到影响”。 其实之前部队方面对入境人员不登记、不纳税、不检查的管控政策的疑虑和担心我们在乌鲁木齐汇报座谈中已有所闻。部队支持地方经济建设责无旁贷，但一次几辆满载外国游客的旅游大巴走错路，误入扎西岗边防部队营区，引发部队警觉。 边防连反映过境人员既会讲印地语又会讲藏语，战士无法分辩印度边民还是藏民。现实情况是，除普兰有一个边检站，其他都无法控制。有“商人”带进一些“藏独”标语、淫秽画报、扑克，在群众甚至公职人员中传播。 山口通道大都在争议区，凡此印军均设有哨点岗卡，他们对我们的戒备防范比我们对他们严多了。对于我方一侧的边境领土他们始终都“有想法”。

“双方的开放力度也不对等，我们大度宽怀，欢迎过境贸易；印方心怀芥蒂，对我方过境群众查得很严。如何在法律规范框架下开展民族宗教活动，有序发展开放与科学管控，防止敌对势力达到政治目的，确需在实践中不断完善”。 老祖宗的强大基因赋予中华民族善良包容的本性，带着这种思维认识和解读世界，热情的打开关闭了几十年的国门，希冀得到外部的了解，共进共富，互惠互谅。特别是边境地区各级改善现状意愿强烈，藏区穷啊。 这仅仅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敌友不分的农夫和迂腐的东郭先生，我们肯定不能做！ 阿里公安局长介绍;在全力保障社会治安的同时，反颠覆、反渗透始终是工作重点。阿里虽然地广人稀，经济落后，但战略地位却为敌对势力看重，犹以有领土争议的印度及藏独势力情报信息人员活跃。 敌对势力乘着开放从政治经济及文化全方位加强渗透。印度、尼泊尔商人及当年被裹挟离境又回来省亲者，假扮喇嘛、朝圣人士的各种势力，不但带进藏红花、瓦斯针手表，还带着汉、藏文的宣传反政府、鼓吹西藏独立的海报、画册，以及黄色画报。 借传教宣传藏独，进行文化渗透，尤其注重对党政军人员的影响；借在乡村传播宗教为“藏独”募捐，建立“功德”名册；借经商游乡窜县绘制地形图，刺探政治军事经济情报。 去年黑鹰直升机首飞仪式在狮泉河广场举行时，军分区和地区领导在台上致辞，现场混在群众中就有敌对势力情报人员。 他甚至提到个别兵站人员向前来要求加油的地方司机索要印有不健康的女人照画报，有了这些才行方便。这些画报就是印度、尼泊尔入境人员携带进入的，其中有些人的身份十分可疑。公安局通报信息的意图很明确：部队方面也要加强对干部战士管理教育。 80年代国家公安和安全还属一个部门，尚未分设。所以阿里公安有些情况掌握的很详实。 阿里公安部门表示下步要与部队加强合作，巩固军民联防，完善管控措施。政治工作部门参与此次边境勘察只我一人，社情民情归口联络和保卫部门，我照单全收了。听的很辛苦，记录的也很累。

晚霞映照下的狮泉河新城

33年前夏天的狮泉河镇，晚上没有霓虹灯没有宾馆酒吧茶馆且风大还有寒意。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既要开放搞活经济，同时反颠覆、反渗透、保社会平安工作一刻也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