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芳草</p> (图片来自网络) <div><br></div> 一天晌午,刚收工到家准备做饭,三队保管员殿成来找我,让我去给他本家嫂子看病,我二话没说,拿着针盒就跟他去了。<br> 殿成带我走进一个小院,院子打扫得干净敞亮,迎面是三间堂屋,西面有一间锅屋。我被领进堂屋东头那间屋,走到门口,我看到屋里的陈设虽然不算多阔气,但在庄里是少有的富裕。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家具、缸盆放置得停当利落,从墙上挂的鸳鸯图案镜子、床上红花绿叶的大花被和新桌椅就可以断定,这家有人新结婚。<br> 床前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娘,看见我来,赶紧站起来招呼让座。寒暄几句后我问:“大娘,你哪儿不好?”<br> 大娘轻轻一笑,说:“不是我不好,是我儿媳妇不好。”说着朝床头看了一眼。<br>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床前。看到被头处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面色憔悴,眉心紧锁,额头用一块折叠的头巾箍着。她微微睁开眼,舔舔干燥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麻烦你了妹妹。”接着又发出“哼——哼——”的痛苦呻吟声。<br> 我轻声对她说:“嫂子,不麻烦。”然后转脸问大娘:“嫂子怎么不好?”<br> 大娘微笑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愁云“唉!七八天了,头疼、头晕,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睁眼不能抬头,吃点就吐。请你来给看看,能针针么?”说着,就把嫂子的手从被窝里拉出来。<br> 我知道这是让我给她把脉,我学过一点,对脉搏的强弱滞缓略知一二,但尚未达到“半瓶子醋”的水平,再说了,这头疼头晕的毛病,我又能把出什么道道来?可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装模装样给她把脉。<br> 我把三个手指轻轻放在嫂子的手腕脉搏处,用心去感觉她的脉搏跳动。我感觉脉搏很弱。当然了,这病了七八天,不能吃不能喝,脉搏能不弱吗?但我还感觉到,这脉搏和一般弱的还不一样,有一种一划而过的感觉,心想这是不是滑脉呢?如果是,嫂子就怀孕了,我不敢断定。于是,自言自语说:“脉搏很弱,好像是——滑脉,......”<br> 大娘马上笑着接口说:“是的,她有喜四个多月了。”<br> 我心里一乐,嗨!怀孕的脉我也能把出来了!可转念一想,这么严重的头疼头晕孕妇病人我可是第一次遇到,具体什么病,我却看不透,只会按照常规病针治,头疼针头,脚疼针脚,当然了,孕妇的合谷、三阴交、至阴及腹部、腰骶部的穴位是不能针的,其它穴位没说不能针,那就给她针针看吧。<br> 我在她的太阳、印堂、神庭、前顶、百会等穴位下了针,但不敢强刺激,一边给她行针,一边问她的感觉:“酸不酸?麻吗?” <br> 嫂子不时地“恩,恩”地回应着。<div><br> 第二天来到她家,看到嫂子仍躺在床上,便问:“嫂子,今天怎么样?好点吗?”<br>“好点了。”嫂子的声音仍很虚弱,精神面貌如同昨日,未见明显好转,我想,嫂子的话可能是安慰我的。<br><br></div><div> 后来,又针治了四五天,嫂子竟然一天比一天好了。<br><br></div><div> 第七天,我刚进嫂子家门,就看见她坐在床上正和大娘说话,看见我就笑着说:“美林妹妹,你看,我好了,头不疼了,也不晕了,这多亏了你啊!”<br> 我看嫂子好了,心里比嫂子还高兴,就问:“还要针吗?”<br> 嫂子说:“再针一次吧,巩固巩固。”<br> 我说:“好!”接着就给嫂子下针。<br> 在我准备给嫂子起针时,嫂子感激地说:“美林妹妹,起完针先别走,在俺家吃过饭再走,俺得好好地谢谢你!”<br> 想不到嫂子会留我吃饭,我立刻谢绝:“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吃饭,谢谢嫂子!”说着,就抓紧起针,想尽快走。<br> 嫂子嗔怪地说:“怎么了?在俺家吃不和你回去吃一样吗?辛苦你这么多天,吃顿饭算什么?”接着大声喊:“殿英,快来,美林妹妹要走,拉着她,绝不能让她走了!”<br> 殿英是她小姑子,年龄比我大两岁,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但比我壮实。她答应着跑了过来,拉着我的双手说:“美林妹妹,我嫂子一直说要谢谢你,今天正巧家里来亲戚,做点改样的饭,你一定不要走!”<br> 我想,给贫下中农针病是应该的,哪能吃人家的饭啊?要吃了人家的饭,为贫下中农针病的动机不就不纯了吗?不能在这里吃饭,绝不!<br> 我先给殿英商量:“殿英姐,我真的不能在这儿吃,她俩(一块插队的同学)在家做好饭等着我呢,我得赶快回去,我以后再来吃吧。”<br> 殿英紧紧抓住我的双手说:“不行! 俺饭已经做好了,马上就吃,吃了再走。以后啊,你要不嫌俺家的饭孬,天天来吃俺都欢迎!”<br> 我看绕圈说不行,就直截了当说:“殿英姐,我给嫂子治病是应该的,哪能做了这么点小事就在你家吃饭?我心不安!”<br> 殿英说:“你觉着是小事,对俺家来说,可是大事,你给俺嫂子治病是应该的,俺留你吃顿饭就不应该啦?你在俺家吃顿饭就觉着心不安,你给俺嫂子治好了病,俺要是不留你吃顿饭,俺的心更不安!你不要再说走了啊!”<br>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坚持说:“不行,我真的走,我不能在这儿吃!”<br> 殿英看我执意要走,故作嗔怪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嫌俺没有专门摆出七大碟子八大碗地请你?嫌俺家的饭孬,咽不下去?”<br> 我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只能笑着说:“哪是!”<br> 殿英得意地笑了:“嘿嘿,不是啊?不是就别走了!”<br>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的嘴太笨,怎么说都好像没有殿英有理似的。我看和殿英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想强行挣脱跑掉,只要挣脱她的双手,马上就跑,她肯定追不上我,我曾是短跑运动员啊!<br> 于是,我使劲挣脱我的双手,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我的两只手腕都被她那两只像老虎钳似的手牢牢地抓住,没有一点回旋余地。<br> 看来,软硬办法都没用,就差翻脸了。在家里给父母哥哥们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说翻脸就翻脸,但在这里可不行。人家好心留我吃饭,我总不能给人家翻脸吧,再说,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怎么能和贫下中农翻脸呢?我只好一边笑着谢绝,一边使劲挣脱。就这样,我一门心思非走不可,她真心实意非留不行,我往外走,她往里拉,我俩僵持了十多分钟,难分胜负。<br> 这哪像请客吃饭啊,分明是拔河比赛嘛!<br> 后来,我脸上的肌肉笑酸了,手腕被攥疼了,浑身的力气用尽了,两手无力,两腿发软。看来,无论是从体力和手腕力上,我远远不是农村姑娘的对手。实在走不了了,怎么办?只好留下吃饭。<br> 饭菜端上来了,四菜一汤一主食。第一道菜是青椒炒鸡蛋,这道菜中青椒家家都有,不稀罕。鸡蛋呢,虽说家家也都有,但全靠用它换点油盐酱醋呢,一般舍不得吃。其它三样——猪肉、萝卜、粉条是在一锅炖的,分别盛在三碗里。其中萝卜、粉条不算什么,但猪肉却是一般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一汤是大米汤。主食是白面萝卜卷,就是把白面擀成薄薄的大圆饼,上面放一层用作料调拌好的萝卜丝、豆腐丁、香菜等,然后一层层卷起来,放在笼里蒸,蒸熟了用刀切成块,如巴掌大小。这种吃法,我在家时,母亲经常做,但在这里,非常稀罕,第一次见。因为家家平时都是吃山芋干煎饼,白面都很少,只有过年时才舍得用它包顿饺子。所以说,这样的一顿饭,在当时,是很高档的了。<br> 大娘和殿英不断地劝我:“别放筷子,吃鸡蛋,凉了腥。”“你看喜欢吃什么就㧅什么,别客气啊!”“不吃肥肉,这有瘦的,给!”说着,㧅一大块瘦肉放到我腕里。<br> 我虽然留下来吃饭了,但是心里却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面对这么好的饭菜,一点食欲没有,但在嫂子一家的盛情款待下,勉强硬吃了一些菜和一块萝卜卷。<br> 这就是我在病人家吃的唯一一顿饭。<br> 第二天,我发现两只手腕一圈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疼痛之中我也切身感受到嫂子一家的真诚和热情。</div><div><br></div><div><br></div><div>(未完待续)</div><div><br></div><div><br></div><div>谢谢阅读!<br><br><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