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齿弶、野兔与山羊

顾cx

<p class="ql-block">阿根的牧场处于两座山之间,在冬日,即使是较为晴好的天气,也要等到九点以后才能晒到太阳。前天,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后山的竹梢照到阿根的小屋时,阿根才喂完一半的猪,这并不是今早阿根起床迟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五点半左右就起床去挑水了;也并不是阿根做事拖拉缓慢,实在是因为断水与低温,让他早上的工作量加重了很多。</p><p class="ql-block">在竹林边喂食完下周要杀的两头年猪后,阿根放下了手里的桶与瓢,昨晚以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蛰伏于心头,让他心神不定。最终,阿根还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决定再到那片山林里看看。</p><p class="ql-block">一旦定下了,阿根就加快了行动的节奏,他迅捷地返回小屋,将穿在脚下的高帮雨鞋换成了更适合爬山的草绿色球鞋,还将平时放在门口的柴刀连着刀壳系在腰间——这柴刀是阿根在翻山越岭的开路利器,只要上山,他必佩带。</p> <p class="ql-block">让阿根心里七上八下的是那片山林,准确地说是阿根担心埋在那片山林里的暗器——铁齿弶。阿根说整个清晨,他眼前多次出现他那些散落在各处山林里的羊被弶器所伤的画面,他说耳边不时有时隐时现哀绝凄厉的羊叫声。</p><p class="ql-block">阿根虽生性多疑,但上述的这些幻觉并非空穴来风。就在前一天的傍晚,阿根花了一个多小时翻越山岭,到达过那边山林。只是当阿根到达时,天已昏暗。阿根将双掌拢成喇叭状,“咩咩咩”地寻呼了一会儿,四野听不见任何羊的回应之声,只有渐大的山风呼呼地吹过。阿根打开了矿灯,又到几块大的岩石边上走了走,还是没有发现羊的什么踪迹。</p><p class="ql-block">但阿根凭着以往的经验,相信他羊群中一部分肯定会在这一带活动。进入隆冬时节之后,山林中的绿植不少已枯败,阿根的那些羊群觅食难度在一天天加大,它们需要走更远的路进行更大范围的寻找,才能吃饱肚皮。这块山林距阿根的牧场有七八里之远,要到达这里,羊群先须翻越一道较高的山岭,然后顺坡而下到谷底,再从谷底向前爬坡而上,阿根即使是一路快走也需要一个多小时。阿根与他的羊群都知道,这片山林是方圆十几里范围内,自然条件最为优越的,光照充足,水源丰富,即使到了数九寒天,这里还会有众多羊群喜欢吃的绿色藤蔓。阿根的那些山羊一年四季在山间生息,早就练就了随着季节变换寻找食料的本领。入冬以后,它们便长途跋涉来到这处山林,吃上三五天后再原路返回,在牧场补充一些阿根特意为它们准备的盐水,休整一两晚后,又会重新踏上觅食之路。</p> <p class="ql-block">阿根四下都看了,没有发现羊群,他的心稍微安了些。因为阿根知道,这片山林也是野兔、黄麂、野猪等野生动作经常出没之地,有偷猎者经常在此地布下诸如铁齿弶之类的暗器,去年阿根两只羊分别中招,一只母羊想挣脱铁齿弶,最后毙命山崖。另一只被生生地夹断了一个前蹄,靠着三条腿勉强回到牧场。阿根怒不可遏,打听到了装弶人之后,到派出所报了案。最终还是因为乡里乡亲,大事化小,让对方赔了一千五百元结了案。</p><p class="ql-block">就在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借着矿灯的那束亮光,阿根看到了一双红红的眼睛——一只野兔被铁齿夹着,缩着身子,满眼惊恐。</p><p class="ql-block">野兔的腿还没有全部被夹断。估计被困的时间不长,当阿根试着将夹子撑开时,野兔几次顽强地回头想咬啮阿根的手指。阿根腾出一只按住野兔的头,用另一只手配合着脚将夹子撑开。他一边撑一边对野兔承诺:你不咬我,我就保证不杀你。</p> <p class="ql-block">当阿根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拎着铁齿弶回到牧场时,一轮圆月已经挂在东边的山峰之上了。他将野兔往笼子里一扔,就忙不迭地开始喂食众多禽畜,一直到十一点多才有晚饭的时间。</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去年有羊被铁齿弶所害的先例,也许是昨晚野兔无助眼神的触目惊心,也许是太放心不下那些多日不见的羊群,阿根最终还是放下诸多的活计,心急火燎地翻山而去。</p><p class="ql-block">当他再次到达昨晚的那片山林里,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一块黑色的岩石边上,一只二三十斤重的小母羊,被铁夹牢牢地夹住了前蹄。阿根连忙奔过去,很惨:小母羊的一只前蹄血迹鲜红,应该是今早才夹住的;而另一个前脚的整个脚蹄已经没有了,它显然是被另一个铁弶所伤,伤口业已结痂。</p><p class="ql-block">一只小羊,两个铁夹,两次伤害。阿根在山野之上破口大骂,那些最恶毒的言词,从阿根的嘴里一个接一个喷薄而出,在山谷里清晰地回响。</p><p class="ql-block">空谷山林,无人回音。阿根骂累了,才用柴刀砍了两根树藤,一根用来缚小羊,另一根用来捆铁夹,然后再砍了棵竹子,削去枝桠当扁担。就这样,阿根一头挑着小羊一头挑着铁夹,边寻路边往山下走,不想就在谷底的小路上与偷猎者狭路相逢。</p> <p class="ql-block">对方一点不抵赖,承认铁夹就是他的,他说正上山去看看昨晚有无收获。脾气暴烈的阿根几次想张口,但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因为他们认识,而且这个人的老爸是阿根的好朋友。</p><p class="ql-block">对方对阿根说:把羊买给我吧?</p><p class="ql-block">阿根没作任何考虑:不卖的。</p><p class="ql-block">对方又说:那我补你几百块钱吧?</p><p class="ql-block">阿根的语气还是一样坚决:不要。</p><p class="ql-block">对方面有怯色:那你可不能去举报我,我的弶可不是针对你的羊的!</p><p class="ql-block">阿根没有正面回答:你今天就得把所有铁夹子都拆掉。</p><p class="ql-block">对方满口答应:好!</p><p class="ql-block">阿根回到牧场时已过了正午,虽然疲乏至极,但他还是先给小母羊注射了一针青霉素,同时还将青霉素的粉剂涂抹在羊的两处伤口上。阿根说他看了伤口,小羊的一条前脚也许能保住,但最好的结果也是这辈子只能三条腿走路爬山了。</p> <p class="ql-block">阿根在告诉我这些时特别强调,涂青霉素粉剂比搽碘酒更有效果。这是他从实践中得来的知识,他喜欢炫耀这些,还时不时地强调要让我这个倾听者足够重视。</p><p class="ql-block">今天一早,阿根语音微信我:那只野兔一直不肯吃他喂的草料,再不吃要饿死了。我信守承诺,给它涂了点青霉素后,把它放了。</p><p class="ql-block">我听着语音,心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阿根为什么既不让那个装弶者买羊,又不让他赔损失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