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不好混

闲云尚友

我入职很早，不满20就去一家省级剧团做美工，是那种有编制吃皇粮的，蛮令人羡慕。

刚入行师父就告诫——这里是个名利场，但我们这行就是默默无闻的幕后职业，一辈子不会露脸，你要是想出名，除非改行，要不就早早断了念想。

打小喜欢画画，也曾报考过美术学院，但因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屡试不第。

美工和画画不是一回事，画画是爱好，美工是职业，如同油漆工和泥瓦匠。每次上新戏，先由舞美设计出方案，再由木工制作出框架，我们钉上白布，放大样绘制各种光怪陆离的图像，就是所谓布景。演员站到前面演绎各式各样的打情骂俏，悲欢离合，杀伐决断……

如果一切顺利，日子到也不难混。在市里演出，我们管制景、运景、装景、抢景。每年还有下乡演出场次要完成，当时年轻无牵挂，很乐意出差，除了每晚保证几个钟头演出不出故障，白天还能背个画夹四处溜达，倒也快活不在话下。

时代的发展永远都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几年功夫，电视剧异军突起，演员们趋之若鹜，再无心为每晚演出三毛钱的夜宵费劳神费力。舞台剧日渐式微，电视剧成了大爷，凡参加拍戏的十天半月回来，几张大票朝床上一扔，洗脚水马上就给你端过来了。

从前有诗曰：“好女莫嫁剧团郎，一年四季在外忙。偶尔一次得家转，带回一包脏衣裳。”

后来人们一改编：“有女莫嫁剧团去，老公在拍电视剧。一年半载回趟家，带来一个小囡囡”。

电视剧也没布景绘制，作为美工的机会就很少了，借个民房，搬个桌椅，墙上挂个奖状锦旗照片什么的，是个人都会干，还得被外行呼来唤去的，遇上脾气臭的导演，看你的长相都觉得碍事……

算了，还是去考学吧。正值解放军艺术学院新开本科班舞台美术专业，发函到各剧团。我填了报名表，准备了绘画作品，素描自视尚可，色彩信不足，用了几张师父的。报名时正赶上下乡演出，便拜托家父寄去，结果他老人家将那几幅色彩画全给我扣下了。回家得知后刚想发作，家父正言：“就算考不上也不能弄虚作假，这是做人品格。”

家父年轻时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专业、文化都过了，体检没过。早知患有冠心病，有人劝他找人代检，被他断然拒绝……

现如今演员为了上戏跟导演睡个觉再正常不过来，在我们那时可是道德败坏，遭人唾骂的顶级坏蛋，一旦败露，必被扫地出门永不录用。但还是有人挺而走险，毕竟出名的诱惑力太大了。

单位分房子，那会儿可是天下第一难事。一平时蔫不拉几的哥们，拿着一块板砖，来带书记办公室，先是将书记的办公桌一通乱砸，然后又照着自己面门来了一下，顿时梨花带雨场面恢宏。

结果剧团给他来了个公开处分，停发年终奖金，作为惩罚还是分了一套房子给他。

那些即没有陪导演睡觉的本钱，又没有砸领导办公室胆量的，就只配在人身后干耗。

娱乐圈总是被人放大光圈，很多人把爱好当成毕生追求，实在难能可贵。

画画是我的爱好，但爱好和安生立命终归是两码事。爱好和理想一旦有了，不论你年纪有多大，尚能自律地坚持下去，无疑将拓展你生命的宽度，让日子变得不那么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