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

老秋

<p class="ql-block">从河街进咯条弄堂很近。弄堂的年龄有多大,可以借用老辈人的话“眉毛拖到了鸡屎”来回答。弄堂里的住户绝大部分都是从事陶瓷行业。他们繁衍生息,有的老屋已经住过了好几代人。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家家户户,谁不生个三男两女,人丁兴旺。古镇从未停止扩张的势头,镇郊建了不少高楼。有人渐渐搬出了弄堂,住进了高楼。原有的老屋虽然简陋,但他们舍不得贱卖,也许遇到拆迁,赔个好价钱。于是出租他人,老屋既有人照看,又有了一笔租金收入,一举两得。老牛就是老屋后来的房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牛长挑身材,六十岁左右,长脸,八字眉,眯眼,发色黑白相间,稍微有点秃顶,常着一身瓷厂的工作服,明眼人就知道他是一个吃瓷器饭的人。他搬来弄堂几年了?似乎没有人关注。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家眷。他孑然一身,像只弄堂里寻食的麻雀,来无踪去无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年三十晚,吃过年夜饭,许多麻友就迫不及待拥进了弄堂里的麻将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里来,雨里去,生活得未必轻松。好不容易过年享受几天假期,何不邀请弄堂里的街邻,快活快活。东南西北中发白,饼子索子张张靠。哈!杠上开花,果然有人心想事成。众人兴致勃勃,突然,麻将馆里一片漆黑,接着一阵骚动。左邻右舍都灯光瓦亮,电视春晚节目高潮迭起,惟有麻将馆黑灯瞎火。老板娘急得跺脚,为找不到懂电的人修理火烧眉毛。“老板娘,既然无人修,不妨我来试试。”老牛耳红面赤,嘴巴里喷着酒气,一手捏根牙签剔牙,不知从何角落里冒出头来。她瞟了一眼老牛,有些眼熟的街邻。她有个电工朋友,家住市郊区,如今也远水解不了渴。一支烟的工夫,麻将馆又重新灯光辉煌。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相貌平平的老牛还真的有两把刷子。从此他才算真正走进了弄堂里的人的视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经过年三十晚麻将馆“救场”,弄堂里的人都晓得老牛懂电。弄堂头老李家的电水壶不发热,找老牛;弄堂尾老刘家电饭煲罢了工,找老牛;横弄堂老郭家的电风扇不转,找老牛。老牛眯着眼睛,打量这些咯坏电器,“待我试试、待我试试。”老牛家有只大旧木箱,装着好些工具。螺丝刀、尖嘴钳、小郎头、扳手、电铬铁、电笔,大小罗丝螺帽……修好了的,隔几天来取,修不好的另请高明,莫怪老牛不才。老牛帮人修电器从不收钱。他觉得住在一条弄堂里的人,不好意思收钱。当然,别人也不会让他白忙活。撂下一包烟,或者赠送一瓶小酒。酒烟不分家,这个是礼尚往来,老牛特别开心,可以照纳不误。老牛本来就嗜好烟酒。</p> <p class="ql-block">老牛租住的老屋原本二层砖木结构,因为晾晒不便利,屋东雇了泥工拆去了老屋前部分的二层,用钢筋水泥浇筑了一个不足十平方的晒台。自从老牛搬进了老屋,晒台又添加了一个功能,养花种菜。他到瓷器作坊捡来了废弃的匣钵,种上辣椒、香葱、香菜、大蒜。自己吃一点,然后送给左邻右舍,做个人情。养几钵茉莉花,待到花开,赠送给弄堂里的妇人家。妇人家作兴用白棉线,把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串在一起,系在胸前的钮扣上。随便走到那里,那里都有沁人心脾的花香。他白天很多时间是在晒台上度过的。尤其是冬天,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杯茶、一支烟,他眯着本来就微眯的眼睛,背靠竹椅坐着,读《瓷都晚报》享受冬日暖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牛有一辆车,二轮脚踏车。车把上有许多被岁月咬过的伤痕,车轮钢圈已现黄铜底色。二八型号,就是不知产地,车身缺少了一张身份证。这辆车是他从旧货市场淘宝淘来的。他很喜欢,骑在车上很得意。这是他唯一出行的交通工具。他喜欢骑脚踏车外出转悠。不论多远,不惧刮风下雨。周边郊区的三宝蓬、洪源、鱼山镇、银坑坞都有他留下的车轮印迹。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蔬菜批发市场。这个市场的蔬菜就是比别的市场便宜。他货比三家,那家质量好,价格便宜,就买那家的。随车携带一杆小秤,对付那些喜欢缺斤少两的角色。谁也杀不了他的“猪”。自古买卖就要公平,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能因 了买卖,输了人,做个弱智。有人背后称“钻子头”(吝啬鬼),他不在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吃过晚饭,老牛不在老屋二楼的平台上纳凉,就在港下墩头上(河边护坡)。墩头上好多年前有瞎子讲传。《三国演义》《封神榜》《薛刚反唐》《杨家将》讲者声情并茂,眉飞色舞;听者津津有味,挂肚牵肠。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现在讲传的瞎子已经走了路,化作一辈古人。原生态的墩头经过改建,楼台亭角,鸟语花香。月朗星稀,河风轻抚的夜晚,一套音响,临时搭起的简易舞台,浓妆艳抹的美女,衣着时尚,香气袭人,手持话筒,飙歌劲舞。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观看美女演唱必须有偿。这是规矩。虽然这墩头上演唱有点民间卖艺的味道,但是美女们不咯样认为,这是高雅艺术。她们也不会端着托盘挨个收钱。有偿的方式美名“打彩”。打彩除了用现金,还可以赠一束鲜花、送一只花蓝。鲜花、花蓝都是明码标价。打彩也有状元、榜眼、探花。状元就是明星,可以和美女登台互动。老牛是美女的铁粉,他当过几回状元,众目睽睽下,站在台上他很觉得风光。美女赞老牛,随便跺脚也合拍,哼哼几句也是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哎呀,帅哥老板,请!请!”他有“雅坐”专享,有专人茶水侍候。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是美女眼中的帅哥老板,“打彩”是自然而然的事。美女的歌唱,萦绕耳畔,震撼心魄,他血脉偾张,粗糙的手也会麻利地伸进胸前的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钱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噢!老牛偏爱“打彩”咯一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1.元.29.初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杨秋平,笔名老秋,1961年出生,籍贯江西都昌。景德镇市作协,及市属网络作协、珠山诗词学会会员。热衷于本土书写,偶获小奖。</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