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那年侃立春

无声语

“丫头！明天立春是一年中最大的头日子，你和哥说话要注意，不准生气吵架，跟小朋友玩要和气！” 小时候每年立春的前一天，外婆就会提前跟我和二哥“打预防针”。我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而调皮的二哥却小声对我说“立春大？有正月初一大吗？”。是呀，在我和哥心里，正月初一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有压岁红包拿，那才是一年中最大最好的日子。

外婆是个大户人家的闺秀，不仅女红做得好，而且因为陪伴她的弟弟上了一年私塾，认识了不少字，学到了许多东西，《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倒背如流。记得在那个斗私批修破“四旧”的年代，外婆还经常偷偷给我们讲柳毅传书、唐僧取经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我看来，外婆是我最佩服的老人，用现在最流行的话说是女神。所以，尽管二哥说立春不如正月初一大，我也不明白日子大小的含义，但我还是相信外婆说的话是对的。于是，在立春那天我的表现当然是受到外婆的赞扬。但二哥在这天总要节外生枝地弄些小状况出来，气得外婆哭笑不得。记得有一年立春的早晨，二哥把一串鞭炮拆开成独立的单个炮仗，把炮仗插在稀泥巴里放，与小伙伴们比谁的炮仗威力大。聪明的二哥把几个小炮仗捆在一起，将几根引线拧紧点燃，响声震耳，洞眼最大，二哥轻松拿下了冠军。但因二哥点火后来不及跑远，从头至脚炸得一身黄泥巴，得了冠军的他却不敢回家了。我对哥说“没事！今天是外婆说的头日子，回去吧！外婆保证不会打骂你”。回到家，外婆见二哥的样子，指责二哥不听话又在外面打架弄得满身泥。二哥委屈地说“冒有打架！我与小朋友比赛炸碉堡，我的炮仗威力最大，得了冠军！” 平时爱吹牛的他，用手比划着洋洋得意补充一句“炸了一个好大的洞眼，有爸爸戴的高帽子那么大、那么深！” 话声没落，父亲一个巴掌打在了二哥的脸上。原来，父亲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打成走资派，多次戴高帽子游行批斗，这是父亲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二哥童言无忌哪壶不开提哪壶。二哥挨了父亲的巴掌，捂着脸，眨巴着大眼睛，这才后悔自己犯了规矩，连忙学着外婆教的弥补方法，跺着脚，掌着嘴，口里不停地叫“呸呸！呸呸呸！” 然后靠在外婆身边回过头对父亲说“爸爸，今天立春，外婆说要和气，不准打人！” 。

后来，我和二哥上初中了，外婆告诉了我们为什么立春是一年中最大的头日子。原来，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而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反映着一年四季的更替。立春，则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之首，也是四季的开始，所以立春是一年中最大的日子。立春作为新一年的开始，人们都希望在一年中顺顺利利、和和气气。在立春这一天不说污秽话，不发生口舌之争，否则一年的麻烦事就会招惹上门。所以外婆告诫我和二哥在立春这一天，应该说好话、不吵架，高高兴兴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虽然知道了为什么立春最大，但我还是不明白立春是什么意思？我问外婆立春是不是春节就要来到了，外婆笑着说，立春是反映季节和物候的一个节气，立，是“开始”的意思；春，代表温暖和生长。立春这天“阳和起蛰，品物皆春”，过了立春，天气逐渐回暖，黄河中下游地区土壤逐渐解冻，春江水暖，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年四季从此开始了。古代民间在立春这一天过节，相当于现在的春节叫立春节，如果立春正好赶上正月初一，那就是岁朝春，百年难遇，这一年的收成肯定会好。

再后来，外婆又告诉我们，立春不仅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而且在自然界和人们的心目中，它意味着风和日暖、春耕播种。每年“立春”之日，农民都要赶着头戴大红花的犍牛翻耕农田，表示冬闲已经过去，农忙从此开始，辛勤耕作，才能换来五谷丰登。外婆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寅，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 她教育我和二哥要珍惜时间、勤奋学习、和蔼待人、诚实做人。可以说，外婆是我人生旅途中的启蒙老师，她不仅教给了我许多知识，也教会了我如何做事做人，她是我心中最优秀、最敬佩的恩师。

我记住了外婆那些年侃立春的内容，更忘不了立春那天外婆年年都要做的美味——猪头炖萝卜。外婆说从古至今立春之日要吃萝卜，在计划经济物质紧缺的年代，母亲从隔壁的食品站买来一个猪头，外婆戴上老花镜，将猪头的毛一根一根拔掉，用火钳烙烫洗净焯水，分成两份，一份抹上盐留着过大年吃，一份剁成小块，用鼎锅清水大火煮炖，待炖至满屋闻到猪肉香，再放入萝卜小火炖上近半小时调味出锅，外婆先盛上两大碗给左邻右舍，然后我们全家才开吃，那味道别说有多鲜了。现在二哥一提起当年外婆炖的猪头萝卜，就用一句最经典的土话来形容，那就是呷得你要㖭鼻头杆子。

今年公历2021年2月3日(农历庚子年十二月二十二日)22点57分立春。我真怀念童真年代家庭的和睦、亲情的纯朴、邻里的友好。现在我也学着外婆的样子侃立春，愿春暖大地，疫情消融，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人间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