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话

星辰

    晚饭后，我们同学四人围着火炉聊天。刚开始大家东拉西扯，乐乐呵呵的。当同学文要去乡下照顾生病的老父亲的时候，我们便聊到了“父亲”这个话题上。

兰的父亲在上个月离世了。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80多岁，因病离世。老人的忌日恰就是自己的生日。我们都说老人家一辈子养儿育女，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算是功德圆满。兰翻出手机视频给我们讲父亲在与病魔作斗争的一些小事情。讲到兄弟姊妹几个轮流照顾父亲的情景。她回忆道，有一次在照顾父亲睡觉时，病痛中的父亲，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却轻唤着她的乳名说：“最个，最个（乳名，兰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你冷了吧，要多穿点衣服，当心感冒了呀！”

她诉说着记忆深处的画面，很是动情，指着视频中的老人说，“最后，这个人就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遗体还被火化了，我最受不了……”依据今年的新规定，老人家的遗体火化了。茶陵当地的传统是土葬，这让她心痛万分。兰表面虽为平静，但声音明显哽住了几分。

我的医生同学潇安慰她说：“生命最终归于尘土，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火葬可能不失为一种干净的归去吧……”

潇顿了顿，也陷入沉默，她的父亲也因病走了一年多了。她是念起了父亲了，转瞬间，气氛无端的肃穆起来……

辉是我们几个中，最爽朗的一个，这个话题明显触动到她。“我爸走时，我和姐姐照顾他一整夜，情绪不安，不停地翻转，第二天好不容易安静了，可不久便走了！我的心被什么剜走了，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心痛欲裂，什么是心如刀绞，我体会到了……”

于此，我是印象深刻的。那天，去悼念辉爸时，辉紧箍着我的肩头，她强忍着泪水，我却感受到了那份心痛与无助，她把我的胳膊箍得生痛生痛。

　　眼前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心跟着悲戚戚的。 大家沉默了，此刻都在思念父亲。我感恩，父亲健在，突然觉得自己多么幸福！她们中只有我还能称之为孩子。我的父亲是一位勤劳的手艺人，祖上沾点文墨，他幼时好读书，但因为“历史成分”问题，小学之后不准读书了。说起来，文化层次确不高，但他时常以“文化人”自居。年轻的时候拉得一手好二胡，好饮易醉。他可能少年时确也读过一点书吧！酒话会理直气壮地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会讲一点故事，“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兵车行》讲来讲去，不过是最会这几句。

他还有许多的乡俗俚语，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有米冇柴，自有安排。”“太阳下山有月亮。急什么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话，很多时候，他总能蹦出一两句来，醉时就不停地蹦了。多为“酒言酒语”，我和家人对此是带着不屑的，常常拿眼睛去斜乜他。

　　在今天这个夜里，往事重临了，那些熟悉的语句我也能如数家珍，使我嘘唏。父亲已过古稀之年，一生中偶有荒唐之举，但他在我心中是越来越可爱了！他奋力的生活着，甚是劳苦，却从不抱怨，对孙辈们到了溺爱的地步。他虽没有几个钱，可孩子们有空回家，他都给这个娃塞二十元，那个娃塞二十元。当然，他总是不忘交一句：“是给你们读书的啊！我们祖上都是读书的！”孩子们接了钱就跑开了，至于他的话，耳朵里飘进了几个字，那就不知道了……

  “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只有你还是孩子，你有空多回家看看就好了。”辉抬起头，从悲伤的思绪中缓了缓，对我说。那两个人羡慕地看着我。

　　回家路上，辉坐在我的车上，又谈起了她的父亲，说辉爸一生最疼爱子女，去世后，几个子女都懵了，似乎什么都不会！那时候才明白原来父亲是一座山，他几乎抵挡了生活里所有的风雨艰难。

    

　　辉对我说：“ 爸常常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干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活个什么劲？真是说得好！原来我的率真都随了我爸！哈哈！”我眼前的这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快活起来，笑得眼睛又看不到了！我知道，这是父亲带给她的好品质。我一直喜欢这样的辉！

      我想起了前些日子里读到的一点东西。那是另外一个同学的父亲在他自传里写到的话，大致意思是说：凡一家的兄弟姊妹几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强溜”一点的，那个人无论那方面都要比其的兄弟强一点！这个“强”一点的，在生活上一定要帮衬帮衬那些“弱”的才好。这不失为一个父亲最朴实的心声了，让人思之动容。

父辈们的这些话，有的似乎是无意说起，有的也许是特意告知。细细品味，有爱的表达，世间的温情；有生活的智慧，为人的根本。可是，在他们说的那个当间，我们做儿女的未必能懂，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后知知觉的我们总是在后来和后来的后来，才慢慢学会懂得……

　　他爱你有千钧，你爱他有几分？

如果可以，就多陪陪父亲吧！

尘世繁华三千，不敌家灯一盏。

文字：原创

图片：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