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孙举利

贺晓苏

我中小学时经常转学,生活轨迹蜿蜒向前从不停歇也不回头,因此我几乎没有多少保持联系的儿时朋友。唯有在新疆奎屯上中学的时间算长,上学同路的几个伙伴还时不时的通话联系,孙举利便是其中之一。<div> 今年(2021年),贺新年的电话给他打过去,居然停机了!我顿生疑窦,心里冒出无数问号。端午节、国庆节打电话他就没接,兴许他在忙,发微信他不回,大概他不太会用智能手机,但这次停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呀!难道是病了,难道出什么事了......?不敢多想!赶紧联系在新疆的另一位同学去看望他,结果同学去一看才知道:他2020年8月突发急性胆囊炎,正好赶上新疆新冠肺炎疫情管制,送医院、转院、又转院,每次都要做核酸检测,时间拖延导致病情恶化去世了。唉!他人高马大,身体强壮,就这么没了?那晚难以入睡,一点一滴的往事像演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div>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奎屯。他姨夫(我们家邻居)让我带他去学校报名。我在奎屯上的学校是我自己找的,当时父母为了锻炼我自理能力,从农场搬到奎屯后,就让我自己去找附近的初中上学,结果我骑车转了一圈,蒙头蒙脑的钻进了奎屯农业机械厂,就在厂校报了名。后来才知道,周边几个同龄人都上的是市中学(后来的市一中)。但我上的这个学校离我们家很近,走路就能去,不像他们的学校离的很远,只能住校。大概他姨夫也觉得我这样挺好,就让我带他同去。孙举利刚从老家山东来,他姨夫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把他从老家叫来是当儿子养的。当时他比我高一个头,显得很壮实,一口山东话闷声闷气,圆圆的脸充满了朴实与真诚,据说和我同龄,我觉得这下可以有一个同伴一起上学了。<br> 在学校我们俩在一个班,总是在一起。他因为口音问题不太说话,我只能尽力帮他说话。我要是有什么问题,他也总是跟在我身后。他虽然人高马大,但从不与人动手,只有被人惹急了,就会大吼一声,怒目圆睁,威慑力十足。有次老师让他念自己写的作文,他口音很重,念的不顺,老师当场给了他作文不及格,他气的冲着老师大吵,吓的老师直躲他。其实他作文写的挺好的,我也替他打抱不平。我们俩上学路上有时会遇上“小混混”(失学没工作),有他站在旁边安全了许多。有段时间,我因为一些小事呕气不理他,放学路上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路上几个“小混混”把孙举利围了起来,我就停下脚步,远远坐在砖窑顶上望着他们,过会儿,我看着不对要打起来了,提了块板砖就冲过去,拉着他就走......。事后他憨憨的对我笑笑,我们也就一笑抿恩仇了。<br> 为了生活他初中毕业就工作了。有次放假我们去他工作的地方--131团果园玩。果园很大,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品种的苹果,有红元帅、黄元帅、国光、夏里蒙、樱桃果、青香蕉......。他刚参加工作,农场条件很艰苦,他因为肯出力,为人真诚,很受领导喜欢,好像还是小队长。那时觉得他长大了,说话办事都成熟很多。以前都是我们说他听,这次基本是他说我们听。当时,他告诉我,他想写小说,觉得有很多故事和理想要写出来。 之后,我高中毕业就下乡去了很远的124团(高泉),听说他当上了干部,还谈了恋爱,女朋友和他一样很高,是团领导的女儿。再以后我随父母从农场回到了克拉玛依,他则随他姨夫去了乌鲁木齐石化厂。他还专门来克拉玛依看我,我们在一起话不多,但总觉得没待够。我去内地上学,每次路过他那里,都去看他,记得有次我和他还有他三个妹妹一起去天池玩,我当时刚学了地质,就山南海北的吹了半天的牛,感觉好像无所不知。他一声不吭,默默地跟着我们,我知道他这是为他没能继续学习感到难过。<br> 后来我去了杭州,他还来杭州看我。那时他下海了,承包石化厂下属的服务公司,到处调研他们这样的小企业能做些什么?我给了他一个国外的牙签样品,推荐他做。他那时买了挖掘机,到处承揽工程,出手很大方,见面送了徐湄一个坤表,感觉是个小老板了,但还是那样实诚。我从杭州去新疆出差,也会去他那里小聚,他会把在乌鲁木齐的中学同学叫来,一起聚餐,但他基本不说话,总是听我们说当年那些在学校的糗事。有时同学会有些尴尬,他总是打圆场,完全没有一点当时流行的炫富习气。我远在杭州,时常不能参加同学会,都是他代我参加。 和他见的最后一面是我从杭州回新疆探亲。到他家,他忙着给我们炖羊肉、包饺子,我头一次吃到槐树花包的饺子,即有槐树花香又有软脆口感,我们吃的赞不绝口。结果临走时,他把所有洗净揽好的槐树花都给了我,足有四五斤。后来他还陪我们去了石河子,那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他并没来过,但他一直陪着我寻找童年的记忆。那时,他已经退休了,因为又胖又高,血压和心脏不太好。他爱人小潘身体不好,他一直忙着照顾她,还要帮忙带孙子。我问他还想写小说吗?他嘿嘿笑笑......。 回忆中突然发现我们在一起竟然很少拍照,但我们无话不谈,和他常常谈些社会问题和人生感悟,包括在别人那里不能讲的许多敏感话题。我觉得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无论艰苦还是富贵,都始终保持着原有的朴实与真诚。真是艰难困苦不伤其志,富贵荣华不移其心。我们上学同行的赵金星说“少年三人,永缺一人......”,我感到我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他走了,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