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情

子玥

<p class="ql-block"> 沂蒙情</p><p class="ql-block"> 文/子玥</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小哥从山东老家回来,带回来一些沂蒙山白面与玉米面煎饼和盆冷肉。我把冷肉卷在煎饼里,咬上一口,不舍得下咽,浓浓乡愁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的沂蒙山朱家峪小村庄,庄稼地里盛产地瓜,当地老百姓以地瓜为原料烙制煎饼,黑地瓜皮子煎饼,是当地人们的主食。</p><p class="ql-block"> 烙制地瓜皮煎饼,先要准备好煎饼"糊子"。娘在头一天晚上,把鲜地瓜从冷水里洗干净,用刀切丁,泡在冷水里,第二天早晨,用石磨磨糊子。</p><p class="ql-block"> 推磨磨糊子是个又苦又累的差事。我家院子里靠东墙的那尊大石磨,可能有一百多斤重,石磨上有三四个磨眼,插上磨棍,磨棍上套一个绳子,人踩着磨道周而复始地绕圈圈。</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八九岁。天还不亮,我常常被娘从梦里喊醒,“小妮子,快起来与姐姐哥哥一起推磨了”。</p><p class="ql-block"> 老家的寒冬腊月,很冷。娘给我准备的是一根又短又轻的磨杆子,我用两只冻红的小手攥住磨杆子,使劲把它靠在小肚子上面,因为瞌睡,我几乎是闭眼睛转圈圈的,磨杆子时不时地从我的手里脱落,一头就插进磨盘里的糊子里。哥哥姐姐不得不停下来,对我翻着白眼,把磨杆子上的糊子弄进糊子盆里。</p><p class="ql-block"> “小妮子,别打瞌睡,睡着了就会拖后腿,什么时候才能磨好糊子呢”?娘说着,在我耳朵锤子上会使劲拧上两把。</p><p class="ql-block"> 娘掐疼我的耳朵锤子,我经常怀疑她不是我的亲娘。直到现在,我感谢娘,是她培养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学会了吃苦耐劳。</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煎饼棚子很简陋,是娘自己用石头,木棍和茅草搭建的。面糊磨好了,娘准备烙,娘先把带三个腿的鏊子支起来,鏊子是一个铸铁的圆形平板,中间稍凸起来,再用一个沾了油叠加多层布的油袋子擦几遍。娘说,那个鏊子是她与父亲结婚时,爷爷在界湖集市上买的,用的年岁久了,特好使用,娘与它有了感情。每次用完,娘都会在鏊子上多涂抹一些油,用薄膜纸包起来,不让它受潮生锈。</p><p class="ql-block"> 只要娘烙煎饼,就会喊我去煎饼棚子烧柴禾,指点着我烧的柴禾怎样去注意火候。</p><p class="ql-block"> 等鏊子被烧热了,娘会双手抱起糊子,顺同一个方向在鏊子上面滚动,一直把那张鏊子都滚满了糊子,再用一个半月形的“刮板”刮刮鏊子上的糊子,这样烙出来的煎饼薄而均匀,等煎饼四周开始翘边,娘便迅速揭下来,一张煎饼算烙完了。</p><p class="ql-block"> 一团面糊在娘的手里,热气腾腾,始终滚不出娘的手心。出于好奇心,我几次尝试烙煎饼,都没有成功,倒是把小手烫的发红,直到现在,我是一个不会烙煎饼的沂蒙山闺女。当时,老人们口里有句俗语:“不会烙煎饼的沂蒙山闺女,一辈子嫁不出去”,可我最后还是嫁了出去。</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鏊子窝里烙煎饼很累,一年四季,娘一蹲就是几个小时,腿都能蹲麻,等煎饼糊摊上鏊子的时候,她能直起腰来歇一会,跺一跺麻木的脚。夏天,煎饼棚子里很热,被炉火烤得很不是滋味,冬天被烟熏火燎,眼角流出眼泪,也很不舒服。</span></p><p class="ql-block"> 陪娘一起烙煎饼,是我最愿意的一件事情。因为,娘会从鸡蛋窝里摸出一个热乎乎的蛋,在鏊子上涂抹一点豆油,鸡蛋煎熟,撒上一点咸盐,卷在一张热乎乎的煎饼里,吃到嘴里别提有多么的喷香,可解馋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别告诉你小哥,他知道后也想吃”,娘的叮嘱,在我心里是个秘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当时的小山村,老人都重男轻女,可是,我们的娘却对我有一份偏心,我想,我是家里最小孩子的原因吧。</span></p><p class="ql-block"> 平时,母鸡下的鸡蛋,娘都是积攒起来,一家人不舍得吃,娘走路去几公里集市上卖鸡蛋,用换来的钱,去布摊子上给我们扯上一块布,给我们兄妹做上几件新衣服,而她,总是不舍得为自己添一件新衣服,娘穿的衣服,几乎都是补丁摞上补丁。</p><p class="ql-block"> 鏊子底下的炉火旺,娘会找来几个黄瓤的地瓜,埋在炉灶中,几分钟后,就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我用小手撕去地瓜皮,热乎乎的地瓜吃起来,很香甜,因为吃的着急,我常把喉咙烫的疼。</p><p class="ql-block"> “慢慢吃,这么嘴馋,没人与你抢吃,吃的太烫,喉咙管烫坏了,怎么办?”,妈妈看到我的吃相,用眼睛瞪我两眼。</p><p class="ql-block"> 陪娘一起烙煎饼,我都会小肚子吃的鼓鼓的。饭桌上,小哥与姐姐经常莫名其妙地问我:“你怎么一口饭都不吃呢?你是神仙,肚子不饿吗”,我捂嘴偷笑,娘对我的偏爱,哥哥姐姐不懂得。</p><p class="ql-block"> 刚烙出来的煎饼又脆又香。煎饼卷大葱,再加点娘做的豆豉咸菜。或者煎饼里涂抹上一层猪油,洒上几粒咸盐,吃起来是津津有味的。如果说,煎饼里能够卷上几块冷肉,那应该是孩子们盼望很久的一顿美食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腊月二十六,父亲赶一辆马车从依汶回家,马车上的袋子里装了一个冻的大猪头和四个猪脚。</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娘说:“这个春节,让孩子们好好解解馋,这是我托人买的,买的很费劲,还欠人家一个人情呢”。</p><p class="ql-block"> 我们兄妹几个高兴坏了,我与小哥围着院子转圈圈:“有肉吃了,我们终于有肉吃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忙碌着把猪头用斧头劈开两半,放在在一个大盆子里,加水浸泡,妈妈蹲在地上,手里拿一把镊子,仔细地拔干净了猪毛。晚上,在小院里生起了炉火,一口大铁锅里煮沸了骨头肉,我家的院子里飘满了肉香味。父亲撸起袖口,趁热动手开始了骨肉分离。</p><p class="ql-block"> 我们兄妹几个坐在小板凳上,围父亲成一圈,我闻着肉的香,不眨眼睛地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还没开始吃,我已经舔舌头吞咽吐沫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先递给我一块肉多的骨头,骨头里有很多骨髓,“小馋猫,慢慢啃,慢慢嚼,骨头渣子别卡着啊,拿一根筷子,把骨髓扣出来,补钙呢”。然后,父亲把骨头分给了哥哥姐姐们。</p><p class="ql-block"> 我亲眼看到,父亲只是用舌头添了几次油乎乎的手指头,他没有往嘴里塞一块肉,而我们的娘在一边,却把我们兄妹刚刚啃过的骨头,重新啃了一遍。</p><p class="ql-block"> 那一顿啃骨头,我们兄妹啃出了寒冬腊月里的暖,啃出了父母浓浓的爱。</p><p class="ql-block"> 父亲用拆下来的肉和熬的肉汤,继续煮,熬到一定火候,倒入一个陶瓷盆子里,汤和肉经过一夜寒冷的冷却,自然就成了冷肉。第二天,娘把冷肉切成长方形,卷在一个个煎饼里,我是第一次吃卷冷肉的煎饼,小小的肚子,竟然吃下去了两个煎饼,一晚上撑得肚子疼,没有睡好觉。第二天,娘带我去了诊所,医生告诉我:“好东西不可以贪吃太多,胃吃坏了,需要动刀子手术的”。从那以后,不管吃什么东西,我都是八分饭饱。</p><p class="ql-block"> 生活艰苦的岁月里,过年能够煮上一锅猪头猪脚,吃上一顿冷肉,在我们小山村,轰动不小。在众乡亲们的眼里,我家的日子,在这个穷山村里还算比较好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一出门,小伙伴们在我跟前,夸我有一个上班的父亲,每月有固定的工资。大娘婶子们来到我家,对父亲伸出大拇指夸奖:“妮子爹真好,真有本事,可以让孩子们吃上煎饼卷冷肉,我家的孩子爹,没能耐没出息”。娘听在心里,她会悄悄地从煎饼缸里拿出几个煎饼,打开冷肉盆,每个煎饼里包上一些冷肉,她让大娘婶子拿回家,给孩子们尝一尝。</p><p class="ql-block"> 父母已离开,娘烙的地瓜皮子煎饼,父亲做的盆冷肉,我再也吃不到了,而有关与父亲和娘的话题,我在往日时光里深情地去读着。</p><p class="ql-block"> 北疆的冬天多雪,我常一个人走在厚厚的雪地上,用耳机一遍遍地听着歌唱家张也演唱的《我的家乡沂蒙山》,我会泪湿满眶,心情澎湃。漂泊北疆多年了,故乡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它让我魂牵梦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如今,家乡巨变,人们生活水平提高。沂蒙山的煎饼和盆冷肉,知名度很广,它已经走出沂蒙山,成为“舌尖上的美食”。在外地人眼里,各种各样的煎饼和冷肉是一份好奇心,是舌尖上的诱惑。但是,对于一个地道的沂蒙人来说,悠悠沂蒙山,煎饼冷肉情,嚼上一口,乡愁涌上心头。</span></p> <p class="ql-block">八岁时的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上班第一年,那时20岁,与父母生活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与父母合成了一张照片,深切缅怀,</p> <p class="ql-block">离开沂蒙山16年了,乡愁悠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