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80年代,我在太中读初中。那时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有也坐不起。从沙河中路的家到太和中学,十二、三岁的我要用稚嫩的双脚每天丈量四趟,总长度约14公里。幼小的年纪就像只蚂蚁一样匆忙,夏暑冬寒、风霜雪雨,却并不觉得苦。那时人民路两侧密栽着法梧,巨大的树冠在夏日炎炎可为奔袭的小蚂蚁罩上些许清凉;冬天下雪,一件过大的旧棉大衣把瘦弱的身体裹得不堪笨拙,然后在雪地里一脚一滑;雨天虽然装备有雨鞋和黑布伞,但风吹着雨一定把裤腿打湿半截然后在课堂上暖干。即便如此,我们四五位同住沙河路的孩子,每天结伴一路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委屈与矫情。那时家长哪有接送孩子上下学的概念,不象如今孩子都被宠成了温室的花。</p><p class="ql-block">80年代初双双作为教师的父母工资极低,却要养活我们兄妹4人。家贫的孩子早懂事,小小的年纪我便从不奢望温饱之外的享乐。彼时人民路南端东侧,有一间供销社的门市部。一次放学路过,柜台里又大又红的一堆苹果向我抛来媚波。那时一只水果于我也是难得有尝,馋虫钻出来在心里撒娇。我在商店门口踟蹰,手儿则插进口袋一遍遍摩挲那几枚恰巧有的分币,馋虫与好孩子的灵魂在胸腔里搏斗得“扑通扑通“。当谗虫最终挣扎着快要爬上嗓子眼时,我迈进店门。我走到高高的水泥柜台下,怯生生地抬头:“买苹果……”,我张开手心向店员阿姨展示被汗水濡湿的几枚可怜的分币,阿姨笑了。我的脸刹时像火烧,自卑的心总是更加自尊。其实现在回想那位店员的笑只是饱含着慈爱。</p><p class="ql-block">我的钱只够买一只苹果。走出门好远,忐忑仍在心里翻滚不退。这样可耻的偷吃是我儿时记忆中唯一一次。</p><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常提起一个词叫做“坚强”,我的少年就是在自卑中坚强着。屁股上有个巨大的补丁,下课我就坐在座位上,笑着跟伙伴说:“你们玩去吧,我不舒服。”学校整修操场给每个学生分配了任务,我由于没有好的工具,天黑透了仍独自在操场上,用磨破了血泡的稚嫩的小手奋力挥锹,我不能让老师在课堂上批评。其实如今“坚强”一词被用得太滥,坚强只是人们在毫无选择时的选择,没有人会躺在金殿里还高喊坚强。</p><p class="ql-block">那时班级里不乏这局长那书记的孩子,华丽的衣衫,飞扬着神采。我的教师父母则虽然刚刚脱掉了“臭老九”的帽子,却在那个时代依然地位很低。有一个某长的儿子,在班里素为跋扈,却常在身后跟着一帮屁虫。而我会高高地挺起胸膛走过他们,故若无视。三十多年前那个蓬乱着头发的少年自卑却自尊,软弱但倔强,生性耿直而不屑圆滑。</p><p class="ql-block">文章封面这张照片中的我14岁。这是我16岁之前唯一一张存照,偶然发现夹在旧时的日记本里。幼小的我便喜欢孤独,孤独的人却常更善于思想。儿时稚嫩的小心思里已偷偷藏着太多委屈、困惑、快乐、希望……无人诉说,我便倾泻在文字里。初二时我即开始写日记,并成为我最大的乐趣之一。如今几十本发黄的日记仍被我珍藏,每一本都装满幼稚的喜悲和梦想、少年的躁动和纯真。在周末我把自己关进书房,一个人坐在台灯下,推开日记的门扉,又变回那个青葱的少年。</p><p class="ql-block">后来渐少了打开日记,因为泪水常不觉涌出来,爬满脸颊……</p><p class="ql-block">偷买苹果让我羞愧,买书我却可以正大光明。现在人民路邮政局南侧的位置,那时有一间隶属于邮政的书店,销售各类报刊杂志。放学路过我必进去看看。平时从各个渠道也能得到极少的零用钱,父母长辈偶尔赏赐、每天扒拉遍全家抽屉柜角的获得、打酱油克扣的赃款……一分一分攒起来,我不舍得花,而最终都变成了满箱的书。当然那时爱看的书也就是一些少年刊物,如《少年文艺》《巨人》等,作为小老读者的我甚至能清楚记得哪种刊物该发新期了。</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