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店

丁香雨巷

最近这段日子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几年在花店打工的花花草草，点点滴滴。 90年代初，我所在的国企面临改革。那是一个火辣的盛夏，铸造车间主任召开了一个简单的职工大会后，让我们签订了临时待岗协议。一大部分的职工下岗，回家等待重新就业。 记得很清楚，那是1994年的夏天。我还在工作之余上成人自修。一直期待摆脱掉，身处铸造车间的艰苦。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更多的担心却把铸造车间的轰鸣和巨大灰砂忘得一干二净。担心没了工作怎么办？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找工作 朋友的妹妹告诉我，南京路花市一条街门口都贴着招工招聘信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一个人赶了去。从街头走到街尾几个来回，也没看到有贴招工的。索性顾不了那么多，头也不抬直愣愣进了一家看上去比较气派的大花店。 柜台里有三个人，左边是位中年妇女埋头在修剪花枝，右边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带着老花镜，大热天双手还带着一副袖套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中间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气定神闲举着一份报纸，看不到脸。报纸上端露出半个头，头发抹了头油在吊顶射灯的反光下很晃眼，典型的三七边分发型。犹豫了两秒，我走向看报纸的: 您好！请问您这儿招工吗？那人慢慢抬起头，又把下巴往下拉，眼珠从他镜框上面看了看我。再又转向他旁边的老者，喊了一声:熊伯……！拨算盘珠的老者，应声停下了手。站了起来问道: 你做过哪些事啊？猛然心里一咯噔……我没做过什么呀……但深知嘴里不能这么说。连忙回答道:我做过营业员，后来去单位上班，现在国企效益不好，就出来找份儿事情做。“…………哦……，这样啊！熊伯的一声，哦！哦，了好一会，摸着下巴下面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边摸边在琢磨。我们这里呢——是这样子的……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300块钱……你呀…明天开始跟着这位熊姐她带你，就这样好不的啦！好的，可以。谢谢您！埋头修理花枝的熊姐起身拍了拍了拍围裙，冲我和蔼地笑了笑。带我去了店后面看了看，嘱咐着明天要带哪些东西来上班。熊姐还递给我一张名片，一并简单介绍了这家店。我这才知道这家花店是前几年我们城市的第一家花店，老板是上海人。 某某市某某区南京路特一号，丁香花店电话:### 承接…………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从家出来搭19路到中华路码头，转武汉轮渡到武汉关。再左拐右弯在江滩租界欧式建筑中穿梭，走到南京路到达丁香花店。熊伯依旧戴着老花镜扒拉算盘珠子，老板的头发永远都是三七开还油光瓦亮。我跟着熊姐学修剪花枝，认识每种花的名字，花语，销售的话术…有客人进来挑选，要清楚用途需要。探望病人用康乃馨搭配小叶草情侣约会用玫瑰🌹 满天星三朵代表，我爱你，九朵寓意天长地久，十一朵寓意一心一意。还有各种酒店前台插花，开业迎宾花篮……我进入了一个与国企不一样的工作领域。也认识了店里另几个同事 : 大眼睛美女小梦，她是随州人，漂亮聪明心气儿高。165高挑身段，长长的卷发披肩很有女人味的张姐，还有个送货的男生小高，负责把从昆明广州空运来的鲜花，用车载到店子里。小高很沉闷几乎看不到他说过话，几大捆鲜花从车上卸下来，搬到店里再把收据票单默默地递给熊伯。熊伯会让熊姐看几眼单据，然后他两会意的对视几秒。老板爱看报纸，也不怎么讲话，偶尔听他跟熊伯说几句上海话，语速快起来的时候谁也听不懂。听熊姐说，老板姓徐跟熊伯老家宁波是很交好的世家。老板只在他办公里间打要货的电话，中午吃了饭会打个盹。下午有时会带上张姐一起出去，熊姐说是公关，要接报社，电台，酒店，娱乐城……的鲜花以及送花上门的预约订单小梦私下里不屑地偷偷跟我说 : “别听她的！熊姐就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张姐估计做不长要走了……她跟我说老板把他住房子租到了上海路，有次要张姐去他家插盆花摆在钢琴上…钢琴旁边还有张年轻女人的相框…怪怪的……”我一脸懵圈，并不太明白话里话外的玄机。没过多久，张姐真的离了职。没人知道其中究竟。一个月后我拿到了335元的薪水，300元是底薪，20元是卖花的微薄提成，绝大多数提成是熊姐的。另外15元是外出送花到报社，预约客户的辛苦费。发工资的那天有个女孩进来讨要上月工资，老板和熊伯都不在，熊姐一句怼十句强大的气场让我第一次发现了，她和蔼可亲的笑容下充斥着巨大的管家婆式的强势。女孩最后一脸无奈垂着头啜泣地离开了，我一直偷偷看着她的背影，又怕熊姐看见。低下头假装跟花桶换水，假装所有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店里满满当当的玫瑰，剑兰，丁香花，扶朗，菊花，康乃馨，洋兰，都听到看到了呀！发了工资的第二天，小梦没来上班。整个上午，店里的气氛有些静的发慌，老板跟熊伯上海式对话，费劲猜白天听出几个字，好像是进货单据怎么了。快下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熊姐，熊姐白了我一眼，你平时跟她不是很聊的来吗？一连几天惴惴不安的上班下班，小梦的突然离开我一时也无法联系到她。终于有一天下班路上，在江汉路夜市我遇到了小梦，相互留下了BP机号码后，才慢慢知道所有的疑惑……丁香花店是徐老板我们市的第一家花店，他来这里一边做生意，一边找寻一位故人。他只信赖熊伯，熊姐是熊伯的侄女，这里招进来的人不会用满三个月，都会以各种理由辞退。熊姐无意中听小梦说以后自己也要开个花店……辞工的理由是: 当天送来的昆明进货单不见了，还有小梦当天下班后交班账目里面少了十块钱……小梦一脸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心更加恐慌，我在盘算我该如何离开？梅雨季节的江汉关码头，淋湿了悠长寂静的南京路，兰陵路武汉关楼上的整点钟鸣，都让人思绪脉络异常清晰空灵走在那条下着雨的小弄堂里回味戴望舒那首雨巷，现实生活总比不了书里花花草草那般樱红柳绿世人都爱花草树木的灵性悠绿绿的叶子，盛开的花骨朵惹人怜惜心生喜欢。小梦如火如荼在四处奔波，她的心里有个很大的梦想。她BP机发来简讯我在找门面，搞好了再通知你！我回复 : 加油！小梦我也在四处找工作，在不等丁香花店辞掉我之前，我要离开它！中华路上有家情人花店，每次坐车换轮渡都会在车上看到这家店子，突然有一天看到门口贴了张大红纸招聘花店营业员！我进去，一位老婆婆抱着孩子说，你等一下，我姑娘进货马上回没多会，两个女孩满头大汗，风尘仆仆赶进来。一个叫玲姐，她是老板另一个是老板妹妹，婷婷玲姐说她的分店体育学院大门口开张，急需人手。工资300有提成我说，我是熟手工资400，以后还要加！玲姐很干脆，好可以！你三天内辞掉丁香花店，尽快来我这上班！怎么辞掉丁香花店呢？如何让笑里带刀的领班熊姐，跟我结清工资走人？这是我紧接着要焦虑的事儿，想起我妈教过我的，在外面做人做事嘴要甜～喊人不折本，舌头打个滚儿！第二天我带了一盒饭熊姐爱吃的红烧肉…………熊姐，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像个阿姨似的一直关照我，教我很多技术和为人处世……我现在单位通知要回去上岗了，怎么办呀？我都不晓得跟熊伯和老板怎么说？你教教我吧，如果是你……你怎么操作……？熊姐一如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和蔼的笑了起来，回答道: 我跟熊伯说一声，跟你把工资算一下。待会老板来了签个字……谢谢熊姐抱一下，就知道你最好啦！离开了南京路，听不到武汉关的钟声了小梦的花店开在了，距离武汉晚报不远处的惠济二路，取名梦馨花店玲姐的第二家分店如期开张，开在了热闹非凡的闹市区，体育学院大门口。取名情缘花苑花店门口人流如织，生意异常火爆！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玲姐把花店钥匙🔑 交给了我，每天开门关门，生意好到不行她每天都要进货，后来又招了两个营业员——小云和小柳。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店开。新生的花店生意每个大城市满大街开，一样的花店，不一样的生意。小梦的花店生意有些青黄不接，几次聊天触摸到了她初试牛犊的挫败感，去梦馨花店里看过一次，明显察觉到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的意义。我们的小梦正在恋爱中，心思全不在花店…… 与玲姐每天忙忙碌碌成反比，小梦时常跟我发来一些莫名其妙的BP机短信我好烦！我该怎么办？店子每天没什么进账……情缘花苑开张以来玲姐很少有坐在店里的时间，新招来两个人了，那天难得她跟我们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 : 我比你们三个人大几岁，不到十岁。你们叫我老板也行，喊我玲姐也可以。大家一起做事情开开心心就好，有什么事打电话随时跟我讲。做得好有钱赚，我也会奖励你们……我很穷过，我希望你们以后都可以过得很好……后来知道玲姐很多，抱孩子的婆婆是她妈妈，离婚后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带着一家人白手起家借钱盘下第一家店子，没过两年又盘了这第二家店。玲姐家里有下岗的哥嫂，退休的父母，辍学在家的妹妹，还在吃奶的女儿。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看着每天周旋于两个花店的玲姐，我敬佩不已。也在慢慢学她身上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七八月最热的时候在丁香花店，轮渡上的江风习习衣袂飘飘，日子倒也快哉！八月底到情缘花苑，九月份开学季来了，体育学院新生报到，每天在花店用丝带做绢花，插花，包花束💐 跟礼品盒打包装。日子过得嗖嗖的！都说武汉的初秋和春天一样短促。小梦的爱情也和秋天一样，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江边跟我哭诉，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朋友，她花两年多时间爱的死去活来的警察居然是有家室有孩子的男人……小梦转掉了梦馨花店，打算回随州老家疗伤！我问她梦馨，梦里的温馨？她摇头不语多年以后，小梦又回到武汉接了一家租碟店，做了几个月后遇到了后来真爱她的人，奉子成婚。她把租碟店里的碟子都转让给我，那时的我开了租碟店这是后话了……熬过夏季，下半年的旺季。各行各业开始赚业绩，九月份开始升温，十月份的某一天有个顾客要500张结婚请柬，但我知道两个店的库存顶多200来张，而且还不是同一款式。我一边倒水，稳住这位顾客，故意镇定的拿出几款不同样式的婚谏让他挑款式，拖延时间。一边跟娟姐打电话，能否明天及时补到货。并且有意抬高了原有的价格。顾客选中一款，我要他缴纳500张总价的30%定金，要他明天下午来取货，或者留下电话我们送货上门！再补余款。第二天顾客很满意的拿走了500张，我送了他一张花店名片和一瓶香水车座。之后的几天这位顾客结婚用品全在花店消费，玲姐对我的工作能力十分满意，也很信任我。有一天傍晚我和小云在店里，玲姐一步三晃到了店里。一改往日的长泰，吓坏了小云准备打电话给老板家里人。玲姐连忙摆手示意不要！说小云家离得远，要她下班先走。小云走后，玲姐躺在沙发上，依稀看到脸上有擦拭过的泪痕……他凭什么找我要钱，还要我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