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主张

张瑞学

<p class="ql-block">  我前几天写了一篇“有幸活到古来稀”的短文,有朋友问为啥说“有幸”呢?真的是幸运呀,我有两次很危险的病情,但都被幸运眷顾着,最终转危为安,今天说给你听听!</p><p class="ql-block"> 一、高烧</p><p class="ql-block"> 1990年初夏,我扁桃体发炎了,病情来势较凶,发烧38.9度。周一在原单位宿舍区的医务室打了消炎针,拿了退烧药,开了两天的病假条。周三还是无力上班,周四才挣扎着去了单位。</p><p class="ql-block"> 早上一到单位,我就去处长办公室交了病假条,并向处长说明了病情。处长说了句,注意身体,假条先放我这里吧。</p><p class="ql-block"> 下午,局办公室来电话,说月底了,让我们各处负责考勤的同志把考勤表送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负责记考勤,就到处长那里去取回了那张病假条。但打开假条时却发现,假条上方空白处,多了一行字:开了两天,实际休了三天。</p><p class="ql-block"> 认真说起来,这行字应该很好理解,可能是督促我填考勤时要记三天病假,而不是两天。也可能是去年“春夏之交”事件后,机关对工作人员的要求更加严格了,工作时间的去向要仔细记录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行字有点儿扎心,说不出是什么味道。</p><p class="ql-block"> 忙忙碌碌地处理完积压的工作事项,晚上回到家,没有食欲,吃了消炎药就睡觉了。但早上醒来时,明显感到昏昏沉沉的,测测体温37.3度,估计病情有点儿反复,按照以往的习惯,最好再去医务室看看,是不是炎症还没有好转。但掂量一下,处长写的那行字在脑袋里巡游着,算了,坚持一天吧,明天就是周日了。</p><p class="ql-block"> 勉强换乘了三次公交车到了单位,迷迷糊糊的混了一天。再回到家中,体温窜上了39度。又去了医务室。医生说,打青霉素吧,扁桃体化脓了。做了皮试,没大事,又问我以前是否有过敏史,我说,每次发炎都打青霉素。</p><p class="ql-block"> 打了针,吃了退烧药,但半夜了,仍是39.8。熬到黎明,浑身发抖,上下牙齿止不住的瞌碰,每个关节都疼的不能碰。</p><p class="ql-block"> 只能去医院,住进了急诊室。输液、降温,以往的药物都失去了作用,体温在40度徘徊,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p><p class="ql-block"> 住院吧,各种消炎药轮流使用,用到红霉素时,体温陡降至35.3度,我终于在满身大汗中睡着了。似乎是半夜,查房的医生叫我的名字,我困的不行,没应声。一会儿的功夫,好几个医生护士推着几种仪器拥到我床前,一个医生又开始叫我,两个护士给我做心电图。我有些烦了,睁开眼睛问:怎么了?他们同时都抬起了头,相互看了看,那个呼喚我名字的医生说,刚才叫你名字时,你听见了吗?我点了点头。他又问,你为什么不答应啊?我无可奈何地说,让我睡会儿行吗?旁边另一个医生对那些医生护士说,没事了,走吧!</p><p class="ql-block"> 我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时,老爸和赶过来的表姐夫正在说话。表姐夫是医生,见我醒了,就提醒我说,你昨晚上把值班医生吓得够呛,体温那么低,叫你也不答应,以为你…。我接过话来说,以为我死了!然后就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这一笑,只坚持了几个小时,大规模的反弹就开始了。在后来的二十多天中,每天下午两点到第二天的凌晨,40度高烧准时报到。有一次弟弟来送饭,正赶上刚给我测完体温,递给他一看,他大叫一声,41度!护士进来收表,说40度01。</p><p class="ql-block"> 怎么就高烧不退呢?肝、脾、淋巴开始肿大,肺部形成了间质性肺炎,全身除了脸上,布满了红通通的皮疹。</p><p class="ql-block"> 医院下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主持召开了两次外院医生集体会诊,他们各持一词,提出了多种可能。我就像一个活标本,被各院医生反反复复的“望闻问切”,小小的特护病房,经常被医生护士们挤得水泄不通。连现场教学也过来了,估计这稀有的病例丰富了某些论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说来奇怪,仅有的那次退烧后,尽管后来仍然持续高烧,但与当初相比,关节不疼了,嗓子不疼了,头脑清醒了,最奇怪的就是,平时顽固的头疼也没有出现过。身上红通通的一层皮疹那么厚,几乎成为一层铠甲,医生护士都来问过几次,痒不痒?我总是说,没感觉,只是全身皱的紧绷绷的。最奇怪的是,除了高烧时感到身上冒火,但神志异常清醒,与医生的对话中,连点虚弱都没有。有一次退烧间隙,闻到楼后职工食堂飘过来的饭菜香味,我立刻来了精神,让家人马上去买一份“红烧茄子”。</p><p class="ql-block"> 这么稀奇古怪的病症,这样表现异常的病人,可给医生们带来无限的猜测,皮疹是过敏的反应,但不痒,而且用了抗过敏药,反而升高了体温;高烧是炎症的问题,但所有的消炎药物都用上了,甚至有价格昂贵的德国自费药,仍然丝毫不见退烧的感觉;淋巴肿大,取了淋巴结活检,也不见什么要命的因素。</p><p class="ql-block"> 反反复复的检查、化验,用上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但每天的查房总结,除了一次次不同的结论和设想,就是再次更改医嘱和用药,结果仍然是高烧、高烧!</p><p class="ql-block"> 医院各科的冰箱里,平时备着的冰块,成了我的专用品,每天下午都集中到我的床头,腋下、脖颈、腹沟都被冰块包围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连续三次的病危通知书下达到家属和单位,父亲推着自行车在住院楼下来回走动,不敢轻易的上楼看一眼女儿,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母亲被父亲蒙蔽着,直到看见厨柜深处多了一个保温饭盒,才审问出父亲每天早上,趁着母亲去小公园锻练身体,急忙煮好大米粥,然后假装去骑车买菜,其实是给我送点可口的饭菜。</p><p class="ql-block"> 单位领导来医院慰问,局领导甚至在出差前写好了悼词。同事和同学都来看望,只能泪眼相望。这时的我已骨瘦如柴,儿子说,抬起我的小腿,只看到垂下来一层皮。估计大家看到我的样子,都感到无力回天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早上,温和、慈祥如长辈一样的张主任提早过来查房,身边跟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医生,一样的稳重、和蔼,但透着一种刚毅。我以为又是从什么医院请来会诊的专家。</p><p class="ql-block"> 张主任说,他要去北戴河参加一个会议,这期间我的主治大夫暂时由另一个相关科室的杨主任负责,希望病人和家属一如即往的做好配合。</p><p class="ql-block"> 我和家人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近一个月的奋斗已消磨了意志,医生们也是爱莫能助了。</p><p class="ql-block"> 张主任匆匆的走了,杨主任先是按程序听心肺、查全身,问温度,看输液。然后看我配合的很好,就和我聊天。一夜的高烧刚退,我想睡一会儿了。但想起表姐夫曾经的嘱咐,又看到杨主任亲切且老到的检查,竟然还要和我拉家常,我只好强打精神应付着。</p><p class="ql-block"> 估计是看出了我的疲惫,杨主任话锋一转说,咱俩聊几句我就看出来了,你整体状态还好,其码脑子没烧坏。我想和你也包括家属商量一下,前期所有该用的药,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我也详细地研究了你的全部病历,其实我也参加了你的每次会诊,应该说我不是半路接盘,这一点请你和家属放心,否则历来以严谨出名的张主任,也不会把你交给我。你们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病人进了手术室,外面的人可能都没指望你活着出来,但有一个人则千方百计的要救你,那就是主刀大夫。明白了吧,我们希望你活!</p><p class="ql-block"> 我感激地点点头,竟然半开玩笑地说,您让我怎么活?停药!从今天开始,把所有的药都撤下来,除了正常吃饭,每天喝上五暖瓶水,三天以后看结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听到杨主任说我脑子还没烧坏,立即就涌上一些想法。是啊,天天输的这些药,似乎都没用了,而且每天看着护士们在我长满红疹的手上、胳膊上艰难地寻找血管,真难为那些漂亮的小护士,整天让护士长训的抬不起头来,最后只能让护士长亲自上阵。</p><p class="ql-block"> 再有就是无法报答的亲情了,自己家人的日夜值守;嫂子及妹妹、弟妹的寻医问药,每天必到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如果坚持着治疗会有什么好处呢?</p><p class="ql-block"> 杨主任的“无为”,可能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方案吧。家里人无奈地看着我,低声和杨主任交流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按杨主任的指示,跟着护士去借暖瓶了。</p><p class="ql-block"> 仅仅三天,体温就发生了可喜的变化,竟然降到了38度,相比一个月的高烧,变成小菜一碟了!我感到了轻松,感到了舒适,真想洗个热水澡,好想理个发……。杨主任说,先稳住阵脚,千万别大意,现在血色素太低,派护士盯着,从献血人中尽快筛选合适的400cc血液,输进去再看。</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红疹退了,全身暴皮,显出了瘦弱的身躯,从来没这么苗条过呀!温度持续正常,肠胃最跟劲,吃了饺子吃糖包,吃了茄子吃青椒。</p><p class="ql-block"> 张主任回来时,我已经可以扶着栏杆下床走路了,虽然双腿仍有些哆哆嗦嗦,但身上每天都在长肉。</p><p class="ql-block"> 出院结论:药物过敏。</p> <p class="ql-block">二、手术</p><p class="ql-block"> 40岁时的高烧,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出院时心脏检查出了“二尖瓣关闭不全”,但当时被“起死回生”冲昏的头脑,根本没拿心脏当回事,导致60岁时心脏出现了中到大的返流。造成了突然的瞬间昏倒,摔断了左手腕,才知道心率160次并伴有房颤。</p><p class="ql-block"> 几秒钟的昏厥,醒来感到那就是死亡时的感觉吧?体验到了别人描述的“脑子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 从此开始了反复的住院和检查,各种医学术语,几乎耳熟能详。同学同事们把我当成了细说心血管疾病的能人,时不时的就向我咨询这方面的问题。但大家不知道,又一次的生死考验再一次与我擦肩而过。</p><p class="ql-block"> 一次次的住院检查,终于发现了更大的问题,二尖瓣发生了病变,建议到心外手术。</p><p class="ql-block"> 到心外,恰逢副主任门诊,马上收住院,征求我的意见,如换机械瓣,用的时间长,但容易长血栓,需终生服用抗血栓的药;如换生物瓣,可用十年八年的,但副作用小。</p><p class="ql-block"> 我当即表示换生物瓣,二十万手术押金交上!</p><p class="ql-block"> 住院后,一切按部就班的做着手术准备。各种检查做了一个星期,最后一项检查是最常见的,我几乎每半年就在老年门诊做一次的“超声心动”。但不同的是,这次是在大门诊做,几个检查室齐开,但走廊里仍然排了很长的队。</p><p class="ql-block"> 轮到我时,医生先问我是不是马上要手术的病人,我点头称是。检查时感到上下反复的次数比较多,停顿的时间比较长。让我想起来,在老年门诊时也有几次是这样,好像医生有些疑惑或有些犹豫,有的甚至在我这个病人面前嘟囔着:怎么回事呢?</p><p class="ql-block"> 检查完了,医生说,回病房后尽快给主治医看看报告单,因为没有发现大的返流情况,他会明白的。</p><p class="ql-block"> 我认真的感谢了医生,用急匆匆的脚步返回病房,医生正在手术台上,我向助理反馈了检查结果和医生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晚上8点多钟,副主任来了,他说约了超声心动室的两个主任,三个人反复观看了我当时的整体检查情况,研究了我以往的检查报告,最终证实,检查医生的结论是正确的,二尖瓣的返流确实是中度,尚未达到大的返流程度。明白的说:目前可以不换瓣!</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拿着二十万元的支票,我出院了。惧怕了好多天的开胸、换瓣,特护病房,康复训练……,都烟消云散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自从那次高烧后,我养成了从容面对各种健康问题的习惯。这次“手术未遂”的经历更坚定了对生命力的主见。疾病虽有它的任性和疯张,但生命更有它的自律、缓冲和坚强。始终善待生命,容忍疾病,我们必然会有幸运陪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