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火车

愚者不虑

　　我出生在晋西北的黄河边上，那是一个偏僻的山旮旯，1983年我才离开村里上县高中。小家寒居，没见过外边的光景，连“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都觉得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对于人生的许多第一次还闹出不少笑话呢！见到铁牛55问大人这是汽车还是拖拉机？见了电灯还稀罕得夜不入眠，像蚊子一样围着亮光转圈圈，想着将它水淹土埋熄灭掉，或燃起柴火，熄灭后为甚再次亮起来等古怪的疑惑。
　　记得第一次离家去外地上学，父亲借了生产队牛板车送我至三十里之外镇上，我再搭货车到县城，转乘长途班车经省城再倒火车，这时才明白车等人人候车的概念。想起这些第一次的经历，内心感慨万千，久久难以平静，也勾起我第一次坐火车的记忆。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像长虫一样的火车。十年寒窗之后，1986年我终于拿到保定某高校的入学通知，由于当年家里既缺少劳力，又少钱粮，家里让我独自肩扛人背去上学，我在忐忑不安中乘火车去了河北保定那个地方。因为高中英语课文＂BaoDing Railway Station"中小孩八喜独自上火车逛北京故事影响，我报考了保定，从内心渴望着自己某一天像八喜一样坐上火车逛首都北京，圆梦＂我爱北京天安门＂之旅。
　　离开父母，第一次站乘火车，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又有点无所适从，也许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吧，母亲把家中最好的被窝和家里唯一的毡子都打捆给我，总担心我在外边饿着冻着。虽然被窝是旧的，毡子是破的，但这是慈母的一片苦心啊！我到了学校才知道被罩枕巾这些新鲜玩意，连母亲纳的布底鞋在学校都是独一份。想想家里境况当时只是觉得有点愧疚，一个人独占了家中这么多资源，而且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也颠覆了山里娃对新事物新生活的认知。我也一下子仿佛长大了许多，想到父母的艰辛，姊妹兄弟的不易，也理解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道理。父亲说穷家富路，被窝里裹着东挪西凑的六十多元学费和入学通知书，还有母亲塞进来的几个玉米窝窝，这沉甸甸的全部家当压在我背上，沉重到我的心上，一路上满身汗水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一个人出远门，那可是手忙脚乱的活计，其中遇到的尴尬更是顾此失彼。既权衡着买最便宜的半价慢车票，又考虑怕丢了家当而不敢越雷池一步，口渴不敢喝水，只能用舌头舔舔嘴唇，真让人好为难啊！也让我体会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重要。也体会到孤立无援的落寞。
火车站人群川流不息，火车上乘客比肩接踵，车厢里过道上迷漫着各种气味，行李卷上不了架，自己和行李只能倚靠在过道上，心中局促不安，没人与我交流，更不敢与人对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瞧，感觉车顶上的日光灯特别刺眼，车轮底下况且声特别烦人。仿佛所有人都在围观我这个奇异动物，脑门上冒出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只是不停地用袖口一遍一遍擦拭，以掩饰自己的内心的不安。
　　两块五毛钱的学生票，从太原到保定足足十一个钟头，像老牛爬坡，乘车时间仿佛拉得拖沓冗长。什么白羊墅娘子关逢站必停，遇车必让，过道上老有人往来，连打个盹的机会都不给。 　　
　　夜半时分，火车过井陉一带，一男子忽然靠近我，让我放开不敢离手的行李让他倚坐，我弱弱辩称：大哥，行李不能坐，里面有要紧东西，其实也就担心压坏母亲塞进里面的窝窝头。大哥硬核训斥：不能坐别把行李放过道上。我自觉有些理亏，窘得无言以对，也感觉有些委屈和无助，正思忖着如何妥协，旁边座上貌似父亲年龄的人站起来说话了，"怎么说话呢？孩子的行李不能压就是不能压，你看看行李架能搁下吗？不放这里，你替孩子扛着？"这大哥一看有人搭话悻悻离去，一场虚惊就此结束，我竟激动得泪在眶里打转，虽感激仗义执言者，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竟傻乎乎地盯着人家发呆，最强烈感觉有种他乡遇亲人般的温暖。 　　　　
　　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后，座上如父亲般的男人问嘘几句，第一次出门吧？是上学去吧？我当时就惊悚于问话如掀开我的内心照本宣科。随着距离的拉近，友善的人们这个帮我照看行李，那个给我剥橘子瓣（橘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半个屁股也挤上他们的座。当时紧绷的心也一下子松驰下来，随之而来的困盹让我迷糊过去，到保定站，像父亲一样的人拍拍我的肩膀，我才睡梦中惊站起来，狼狈不堪的样子惹人发笑，当时他们几个七脚八手，连拉带拽，护送我到高校接站点，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像父亲样子的男人，摆摆手就赶汽车去了。 　　　　
　　36年过去了，当年的萌娃巳经变成大爷，绿皮火车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第一次乘火车的经历记忆尤新，也常常想起帮助我如父亲一般的那位中年人，虽然当时连名字都没有记下，但满满的回忆满满的温暖萦绕心头，总有一种再相会和当面道谢的心愿，这种美好的念想一直伴随着我的生活。
　　像父亲一样的那位中年人，现在也有八十来岁了吧？记得他是保定清苑县郊人，粗壮的身体，布满老茧的大手，充满正义感的表情，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大爷，您在哪里，生活可安好？
　　往事历历在目，好人一生平安。祝福像父亲一样的那个中年人和父亲一样健康长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