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妇

拢雪团香

<p class="ql-block">文/刘虹</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其实,本想说我是村姑,忽而意识到已过青葱岁月,人到中年,这样的年纪大约只能算农妇。那个荷叶田田荡轻舟的村姑,已隐退为团扇上的影儿,置放桌前。</p><p class="ql-block"> 想做村姑已久,只是早年思绪淡淡,在时光河流里沉寂为一枚卵石,水波下闪几点光影。日子老去,思绪却丰盈起来,生出长长水草在心里缠绕。</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那年去柞水凤凰古镇,只一眼,就爱上那个地方。想在绿树环抱的山野,白墙粉壁的小屋放松身心,碧纱窗下枕一卷好书,听几声椽滴。就对朝锄禾于田间,暮采菊于篱下的田园生活有了向往。</p> <p class="ql-block">  前些时日回汉中乡间,走在湑水河堤上,一抹残阳照水,对岸村庄逶迤连绵,远山静谧。岸这边绿树掩映三两间瓦房,房前有池塘,红瓦,白墙,绿树,碧水,相互映衬,农人垂钓,白鹅觅食。此情此景,村姑情结呼之欲出。夜里在县城好友家住下,和她头挨头,脸对脸,一直聊到凌晨,话题里多半都是少女时光。</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刚从新疆回来,她在乡下待字闺中,由于和我要好,农忙时节,插秧割稻,她都叫我帮忙。我虽从未拿过镰刀,但也欣然应允,田间地头,常见我俩身影。秋天,金风拂过,稻浪飘香,她教我如何拿镰,如何割稻。想来我是有村姑天分,学起来竟毫无难度,没多久就能和她割得一样快。我们弯着腰,弓着背,镰刀嚯嚯,身后沉甸甸的稻子一排排倒下。春来时,又随她下田栽秧,我常担心,一粒稻谷生出一棵细小的苗,指尖儿随意往泥里轻轻一按,真的就可以茁壮成长为一株碧绿的秧?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它们真的都在秋天结出金黄的穗。</p><p class="ql-block"> 如今,友是一家美容院老板,我是文字编辑,我们的工作都和村姑相去甚远。村姑在我们心里,珍藏为一副画,夜深人静打开细细欣赏。</p> <p class="ql-block">  我说,你帮我问问,咱那河坝的地多少钱可以买。</p><p class="ql-block"> 她说,你问这做啥?</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想回来。回来在河坝盖几间房,包个鱼塘,种种树,养养鱼。</p><p class="ql-block"> 她说,你真想得出,谁现在还住农村,要回来,也该住城里。</p><p class="ql-block"> 我想说,我就想住农村,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不可能回农村,她不可能懂我,没人能懂我。</p> <p class="ql-block">  事实上,在湑水河畔的村庄,早已没有了村姑。昔日村姑,都跑到大城市打工去了,要么外嫁他乡,要么回乡在城里购房,没人再愿意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做村姑时挥洒过汗水的土地,杂草枯荣了一年又一年,那些固守田间耕作的都是年过半百的人。</p><p class="ql-block"> 回到渭南,有文友在搞小城镇建设报道。我问什么是小城镇建设?他说,就是把农村人集中起来像城里人那样生活,住上楼房,用上天然气,暖气。</p> <p class="ql-block">  我问,土地呢?</p><p class="ql-block"> 他说,有人愿种就种,不愿种,就像城里人一样打工,做生意,进公司,到工厂工作。而土地可以交给专门的种地公司。</p><p class="ql-block"> 那村庄就消失了?那些古文化遗址呢?</p><p class="ql-block">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若真像党家村那样的古镇,早都保护起来,谁也不敢把它推掉。</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好。</p><p class="ql-block"> 他觉出我说话的意味,突然问,那你说农村有什么好的吧。</p><p class="ql-block"> 情急之下,我竟语塞。说什么好呢,难道说那些缭绕的炊烟,河畔的杨柳,河沟的鱼虾,地头的野花都消失了么?晨起听不到鸡鸣,夜幕闻不到狗吠么?冬看不到草垛上积雪,夏听不到窗前椽滴么?春耕秋收忙完,整个冬天闲散的呆在家里,做孩子们爱吃的食物么?</p><p class="ql-block"> 你就是那种小文人小资情调的矫情。冬天你在城市享受暖气,想过农村人怎么过吗?雨天,走在水泥路上,知道泥巴路的泥泞吗?水龙头打开,看见水流哗哗知道吃水的艰难吗?</p> <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他说的都对,依然不认同他的看法。不说其他省市村落,就渭南这块从周、秦、汉、唐走来,历经十二个朝代的京畿之地,两千多年孕育多少村庄,多少村庄曾是将相王侯封地?有些村庄历经千年,比一个朝代,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生命都长。他们穿越历史,历经风雨,谁也说不清他们的生发、辉煌、败落;有些村庄,在历史进程中,培育过将军,文人,名相,留下很多古遗迹;有些村庄如谜团,比如名字叫张村,满村却没有一个姓张的人,谁也说不清他们名字的由来。村庄消失,关于一个村庄的历史,民歌民谣,民间故事也随之消失,代代相传的民风民俗,农耕文化也一并消亡。</p><p class="ql-block"> 我无意妄谈小城镇建设。只想,伴随村庄消失的不仅是物质贫乏,还有精神散淡。我们的生存环境将成为一种模式,永别田间小埂,只能在楼梯的上下里生死轮回。多年以后,我们会不会怀念乡村,怀念祖母炕头的故事,怀念那个在田间劳作、曾和你相约桃花园的美丽村姑。那些旖旎千年的乡村画面,会不会在梦里缠绕。</p> <p class="ql-block">  我的村姑情结,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无法画上圆满句号,被林立的高楼挤成狭长的省略号,如一声轻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写于2010年</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作者简介:刘虹,祖籍陕西汉中,生于新疆伊犁,定居陕西渭南。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理事。曾主持报纸副刊和文化专栏,撰写有散文、小说、评论、文化随笔,出版散文集《城之外》,现就职于渭南日报华州记者站。</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