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贺我的堂姐周恩秀90岁寿辰

周立基

庆贺我的堂姐周恩秀90岁寿辰

        我的堂姐周恩秀于1930年农历腊月21日，出生于湖南省湘阴县南湖洲中兴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如今，她的90岁生日即将来临。一个于我生命至关重要的亲人，一个与我有着逾半世纪交往的大姐，我心中充满对她的祝福和感恩。谨将记忆中的大姐之流年往事，记述成文并制以美篇，藉此作为生日贺礼赠与大姐。

        我的父母亲都出生于湖南湘阴，因而确定了我是湘军或楚人的后代。因为我在重庆出生，三岁时就随父母来到北京，以致我对湖南老家及众多亲戚并无太多印象。即便是对于大姐的粗浅认识，也只是从她与父母鲜有的书信来往中得知。父母告知她是我一个堂伯父的女儿，因其父母早年双亡，我的父母便将她以亲女儿看待。她13岁那年，经我父母介绍将她许配给母亲老家汪家湾的一户汪姓人家做童养媳。之后，她和我家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每次她来信，父母都很高兴，尽管信是请人代写的，信文也不长。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老家我还有一个大姐周恩秀，父母让我们叫她恩家姐（湘阴人称呼姐姐为家姐）。

         未曾料想的是，文革中父亲遭受全家遣返回乡的厄运，却意外地让我们与恩家姐及其全家得以团圆。一个纯朴善良、贤惠美丽、乐观坚强的乡村女人，从此便走进了我的生活和内心世界。

       初次见到恩家姐是在1970年初春的一日。那时，我们全家人（除了已到北京工作的哥哥之外）刚到南湖洲等待落户不久，暂时借居在我的小叔叔家中。时值冬去春来，乍暖还寒的天气，加之生活环境的骤然恶化，让我们一家的生活陷入悲凉惨淡的境地。就连沾亲带故的亲友都惟恐避之不及的疏远了我们，更不要说那些没有亲缘关系的远近乡邻了。而我的恩家姐却在那日带着礼物，牵着六岁大、排行老五的儿子定云，来家看望我们。从她家住的赛头乡汪家湾到南湖洲我家的住处，须步行15里地，沿途大多是纵横交错的田梗土路，狭窄细长、凹凸不平，时有水坑、泥泞不堪。母子二人清晨动身，待到进入家中，已临近晌午时分。

        眼前的恩家姐，身材矮小，白晳的脸上嵌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穿着自己缝制的一件藏蓝色棉祆，一条黑色棉裤，脚上穿的是一双中式棉鞋。唯一显露女性特征的是头顶上盘成团，头背上露出一截儿布的一条酒红与黑色相间的方格长巾。尚处39岁年轻时代的恩家姐，却已经不再留意着装打扮，唯独吐露其青春气息的，便是她发自心底的满腹柔情，还有洋溢在脸上的幸福微笑。嫁了一个好夫婿，成了四儿两女的好母亲；虽然家境并不宽裕，但凭着夫妻恩爱、勤劳刻苦，我那贤妻良母型的恩家姐，硬是让一家人过上了饿不着冻不着的好日子。

        恩家姐与我父母的上次见面，应该是1950年初春父母接奶奶同往北京之前，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那日恩家姐到达家中，放下东西，跟其他人打过招呼，便领着定云径直向我父母走去。她搬来一个小竹椅，就放在我妈妈坐的椅子旁边，然后叫了声外公外婆（随孩子称呼），才慢慢的安然落坐。我的妈妈立即紧握她的双手，用力的搓揑着，是想把她的手立刻捂暖。就在那一刻，我看到妈妈和恩家姐四目相视，还未开口说话，就已泪流满面。这眼泪就像是吟唱给彼此的无字的歌，唱出了经年的思念、曾经的忧愁和现实的迷惘。这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折射出人性的光芒，亲情的温暖，还有世间那永不泯灭的真心和仁爱。就在那一刻，我对哭泣流泪有了重新的诠释。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只在妈妈和恩家姐脸上显露细微的容颜变化，却丝毫看不出长别离后的疏离陌生。母女相视而泣的那一刻，仿佛瞬间穿越了二十年的时空，重现了昨日的情景。

        是夜，恩家姐母子在我家住了一晚。我和妈妈睡在床的一头，恩家姐母子睡在床的另一头。恩家姐不停地轮番搓揉着我和妈妈的双脚，直到我们欣然入睡。那一夜是我最难忘最温暖的一夜，除了父母姊妹的亲情，我又多了一份恩家姐的疼爱。

        我家返乡三个月之后，终于被南湖大队第一生产小队接受落户。承蒙队长周开泰夫妇和全体队员的关照，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和平安宁的日子，直到1973年夏季父亲的寃案被平反，接着又于1974年春季，湘阴县武装部受总参测绘局的委托，将我家安置到湘阴县城关镇居住。

        在乡村生活的四年期间，恩家姐每年至少来家探访两次。每次都会带上自家的产品作礼物，如鸡、鸭、鹅、洋鸭等家禽，或者是腊鱼腊肉、米酒糍粑等食品。我们把亲友送的母鸡都取了名字，其中称为"恩家姐鸡婆"的那只母鸡，浑身是深浅不一的麻棕色，长得最好看，也最会下蛋。我们一直舍不得吃它，让它成为与我们相伴最久感情最深的一只母鸡。记得是在我家搬到县城之前，才把它宰杀吃掉的。

       通常恩家姐回娘家都会带上最小的两个儿子之一，定云或是志书，每次只在家里住上一晚。只有一次她因人工流产，才单独在家里住了四五日。记得那时的恩家姐，人很清瘦、脸色苍白，妈妈精心的照料着她的饮食，希望她能乘机歇息几天。而习惯了辛勤劳动只会心疼别人的恩家姐，又怎么可能安下心来让人照顾。自打来家后，她终日忙个不停，给家里拆洗晾晒缝制被褥。还给妈妈做了一双棉鞋，一条棉裤。晚上入睡前及时烧好热水，给我爸爸妈妈泡脚洗脚，还给二老剪手指甲修脚指甲，让二老甚是舒服高兴。

       最忘不了的是那次恩家姐离开我家回自己家的情景。爸爸妈妈拄着手杖目送着她离去，恩家姐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着，那份依依不舍的心情，都泼洒在她如泉奔涌的泪水中。仿佛是心灵的契合与呼应，就在那一刻，我已泪流如注，我看到爸爸朦胧的双眼，还有妈妈脸上的泪珠。这眼泪诉说着我们的血脉亲情，传递着彼此的珍爱和心疼。

 忘不了1975年9月11日那天，我临近分娩。从清晨四五点钟起，我就有了宫缩腹疼的症状，而且发作逐渐频繁，从一小时一次到半小时一次，直到最后不到十分钟一次。爸爸妈妈火速把恩家姐从乡下召来，待恩家姐赶到医院，已经是夜晚时分。我于午夜12点进入产房，只有恩家姐一人在产房门口守候。值班的都是岳阳卫校的实习护士，负责我的妇产科主任许医生，见当时我的血压高达190，即令护士给我打了降压针。之后，许医生撂下一句话便去睡觉。她说我才宫开一指，离宫开五指生出孩子还早着呐！于是，让护士们也都处于漫不经心的状态。

        未曾想到，次日凌晨两点，我就感觉腹疼难耐，连忙喊恩家姐进来。过了一会儿，恩家姐看到娃的头顶露了出来，慌忙叫护士们准备助产，还用力敲门把许医生叫醒。一个平日说话柔声细气的恩家姐，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大声喊叫，显出她的焦急，更有对医生护士的不满。少顷，正值凌晨两点二十分，娃就脱离了我的身体。慌忙之中，护士们竟拿来一个便盆接娃儿。所幸，很快她们就把必要程序都处理停当。我听到护士们重重拍打了好几下，女儿才放声啼哭。当她们把女儿洗净称重包裹好后，才让恩家姐抱到我的面前。看到两眼微睁似在微笑的女儿，看到抱着女儿的恩家姐，我们相视而笑，眼里却浸满了泪水。恩家姐是第一个和唯一迎接我女儿出生的亲人，如此深重的恩情又怎能忘记？

       因为分娩时用力过猛，造成产道口破裂，许医生立即为我做了手术，缝了一针。却因此给我产后的身体复原带来后患。在医院待了一天，直到9月12日傍晚，爸爸才来医院接我们母女和恩家姐回家。在我坐月子的近一个月里，恩家姐一直服伺在我们母女身边。除了每日为我料理三歺饭和其他饮食之外，还要给我女儿换尿布、喂水，辅助我喂奶等等。毋庸置疑，恩家姐寝食难安，甚是辛苦。

       就在产后一周之后，我因分娩感染而导致产后热。那日我发了一整夜的高烧，最高烧到42度。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在阴阳两界岔路口挣扎。冥冥之中似有一双大手将我用力推向阴间，同时又有另一双大手将我奋力拉回人世。几近昏迷的我，依稀听到恩家姐和爸爸妈妈的哭喊，感觉恩家姐不停地为我洗脸擦身敷冷毛巾。终于我在下半夜安然入睡，清晨醒来时就已退烧了。我知道，是爱挽救了我那险些夭折的生命。

        自女儿出生后，我一直在湘阴工作和生活，直到1978年秋季去北师大上学。此后便难得再与恩家姐见面和来往，却无法忘却与恩家姐最后两次见面的情景。一次是1991年5月25日，我的爸爸因病于长岭炼油厂去世。我和哥哥、弟弟，还有恩家姐等至亲都赶回家为爸爸送行。恩家姐依然是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做事，照顾安抚着我们的母亲。在离开长炼回家时，又重现了彼此挥泪如雨难舍难分的场面，只是这个场景中再也看不到爸爸的身影，和他那双含泪的眼睛。

      另一次也是我与恩家姐的上一次见面，是在2010年4月28日。那时，我的弟弟弟媳带着他们的女婿并约上我，正在老家扫墓祭祖，我便顺路去汪家湾看望了恩家姐。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过去了19年，19年期间，我们失去了妈妈，恩家姐失去了丈夫。那日，当我们刚一见面便相拥而泣，为我们远行的妈妈，还为一年前去世的我的姐夫和她的老公。生活的重创并没有将恩家姐击垮，她依然清瘦的脸上似乎有了血色和笑颜。因为她的生命始终有支撑和寄托，那就是根植于她心底的慈悲和仁爱。

        从那以后，我和恩家姐只偶尔在春节期间通个电话。每次通话都很简短，过后都会兴奋好一阵子。然而，去年春节过后的那次对话却是一个例外。定云告诉我他的小弟志书和大哥定帮分别于2019年12月5日及2020年元月14日因病去世，享年只有53岁和70岁。通话的后半段，才是我和恩家姐说话，我说要为她隆重庆贺90岁的生日。也许是恩家姐有点儿耳背，也许是她还没有走出连丧二子的悲哀，她并没有迎合我的话题，只是一个劲儿地诉说着两个儿子的早逝。我那慈悲温柔的恩家姐，我那视子如命的恩家姐，此时扛受着多么沉重的悲恸和殇情！

         我的恩家姐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进过学堂。但是，她却以其慈悲和仁爱，给灵魂筑造起一道最美丽的风景。因为体会和得到过她的爱，我从此更坚信世间有情人生有爱。恩家姐成了我眷恋人生热爱生活的心灵导师，我为此生能有这样一个大姐倍感骄傲和荣幸。

       值此恩家姐90岁寿辰之际，谨将此文奉上作为贺寿之礼。祝福恩家姐生日快乐！祝愿恩家姐今后的每一天平安康宁吉祥如意！

    

　　我的堂姐周恩秀与姐夫汪广仁都出生于1930年腊月的某日，姐夫只比姐姐大了十天。姐姐13岁时即许配给姐夫家做童养媳。既是青梅竹马，又是相濡以沫，他和她相亲相爱携手共度了66年的人生历程。这是姐姐姐夫于二人70岁生日时的合影。

姐姐姐夫从1949年至1966年先后生育了四儿两女，老大汪定帮生于1949年农历十二月初五，卒于2020年元月14日。老二定安生于1952年农历十月十六。老三是大女儿汪立军生于1955年农历十月二十一。老四是二女儿汪淑芳生于1958年农历十月初一。老五汪定云生于1963年农历五月十一。老六是满儿子汪志书生于1966年农历五月十六，卒于2019年12月5日。这是全家四代人于恩家姐和姐夫广仁哥70岁生日时的合影。

这是恩家姐居住在女儿家的近照。

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是恩家姐与两个女儿的合影。

恩家姐在汪家湾的住地风光。

就与学校一墙之隔。

门前晾晒的腊味。

一群鸭子的聚会。

晾晒的辣椒好漂亮！

收获的季节。

恩家姐在门前的田里抛秧，好飒好酷！

涨水的时候挺吓人！

蓝天白云田园春光。

今日汪家湾

气象不一般

光景无限好

众生皆逍遥。

这是恩家姐与二儿子汪定安夫妇的合影。

这是恩家姐与重孙子的合影。

同上

同上

恩家姐在孙女汪艳红家的幸福生活。

恩家姐与重孙女的合影。

惟愿岁月静好！祈祝苍生康宁！

祝福恩家姐生日快乐！福寿无疆！

后记：此美篇发布后得到诸多亲友的热烈反响，现将我两位高中同学的回应点评公布如下：

我的闺蜜陈延写道“亲爱的蛤蟆近好！醒来打开手机，连衣服都未顾得上穿 ，一身短打扮就坐在沙发上细读上文。你发自内心的祝福，追忆往事的泪目，让一位质朴善良吃苦耐劳的家姐形象跃然纸上…看到动情处，我不禁潸然泪下。也才知道你生女儿时九死一生的境遇。甜酸苦辣尽在此文中⋯。 请代祝你的家姐九十大寿幸福美满！"

我的高中同学时山林写道“周立基，你好！ 读了你为堂姐九十诞辰而写的文章，细节生动，感情真挚，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如涓涓细流般娓娓道来，记述了堂姐所走过的坎坷而又闪亮的人生道路。她历经磨难却始终坚强地面对生活，并给予亲人以无私的爱，令人感动！

看过你多篇文章，忆父母，忆同窗，忆友人，文笔生动，特别是记述的相互交往的点点滴滴，非常细致，佩服你的记忆力。我想，只有心中充满大爱之人才能把那些往事记得如此清晰明了。

愿周恩秀老人健康长寿，安度晚年！愿你有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