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娃来了

墨凡

一 突然出现的小娃娃

腊月的第一天，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又到了白琴小镇一年一度最冷的时候。

这一天，阿楠煲了一大锅汤，他在里头添加了白琴小镇最有名的药材，白石草。听说喝了白石草汤，女人们便能在来年的某个日子里，怀上自己的小娃娃。

这也许只是白琴小镇一个迷信的说法，但在阿楠心里，只要能怀上孩子，多迷信的事，他都愿意尝试。他和阿苏都渴望拥有一个孩子，可是几年过去了，阿苏的肚子，总不见有变化。

阿楠把一碗白石草汤放在餐桌上，笑着对阿苏说：“今年的白石草，比往年长得好，个头大，而且茂盛。我觉得，今年我们肯定能成功。”

阿苏苦笑了一声，随后拿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喝完后的阿苏感到一阵惊喜，往年的白石草汤，苦涩乏味，难以下咽，今年的白石草汤，却带着清甜和草香，就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的内心，她不仅在内心想着：小娃娃是不是该来了呢？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声音不大，却很欢快。

阿楠和阿苏同时愣了一下，他们看着彼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去开这个门。

只要是住在白琴小镇的人都知道，每年腊月的第一天，白琴小镇都会风雪交加，而且会持续一天一夜，所以这一天，极少有人出来走动，更别提窜门了。

“是.......是谁呀。”阿楠站在门后，大声问道。

外面没有回应，依旧还在敲门，阿楠还在犹豫，阿苏先开口了：“让它进来吧，外头风雪这么大，在外面呆久了，肯定会冻坏的。”

阿楠点点头，打开了大门。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的娃娃，带着一阵刺骨的风雪，从外头钻了进来。

大风呼呼地刮了进来，阿苏忍不住打了喷嚏，阿楠赶紧关上了门，小娃娃跑到屋子中央，笑眯眯地看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阿苏和阿楠同时打量着这个小娃娃，阿苏先问道：“小娃娃，你哪来的呀？”

小娃娃摇了摇头。

阿楠也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还是摇了摇头。

“你住在哪里？”阿苏又问。

“你的家人呢？”阿楠又问。

奇怪的是，无论阿苏和阿楠问它什么，它总是摇头。

心里对小娃娃十分渴望的阿苏和阿楠，自然对突然出现的小娃娃感到喜爱和好奇。特别是阿苏，盯着小娃娃看个不停，恨不得把它抱在怀里哼小曲。

阿苏对阿楠说：“这个孩子看着怪可怜的，要不我们收留它吧。”

阿楠有点犹豫，他拉着阿苏小声地说：“这么大的风雪，它一个小娃怎么走过来的，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你看看它，长得那么白，白得那么不像话，正常的娃娃，不应该是被冻得脸红红的吗？”

“我不管，我就想留着它。”阿苏嘟着嘴，又反问阿楠，“难道你想赶它走吗？”

阿楠看着全身雪白的小娃娃，马上摇了摇头。心地善良的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况且眼前站着的，还是一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娃。

就在这时，小娃娃突然笑了，阿楠和阿苏，也跟着笑了。

小娃娃的笑脸，就像一抹久违的阳光。

二 神奇的雪人

几乎每一个白琴镇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大雪最是雪白透亮，如果做成雪人，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雪人。

而阿楠和阿苏最擅长的事情，刚好是堆雪人。

每年的雪季，阿楠和阿苏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家门口的旁边，搭一个临时的小草棚，他们会在小草棚里，堆一个可爱的小雪人。

路过的人，只要瞧了那个雪人，都会不自觉发出惊叹：“这个雪人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特别的雪人。”

他们的雪人之所以特别，那是因为阿楠细心挑选了最白最亮的雪，而且他从来不戴手套，光着手掌做雪人。阿楠认为，只有这样，雪人的身体才能更加光滑明亮。

阿苏对雪人的心意，不比阿楠少。

瞧瞧雪人身上的装饰就知道了，那可是阿苏费尽心思，一点点弄出来的。阿苏把家里的破衣服破抹布收集起来，先在白纸上构思画出雪人服饰的样式，然后再用针线，慢慢缝制出适合雪人的上衣、下装以及头饰和围脖，就连雪人脚下的鞋子，她都缝制出来了。

可为什么阿苏和阿楠要对做雪人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如果有人问阿楠这个问题，他会这么回答：“这么好看的白雪，不拿来做个雪人，太可惜了，等春天一到，白雪就都融化了，那样太可惜了。”

如果同样的问题问阿苏，阿苏会说：“我生不出娃娃，做雪人就像在做一个娃娃，这事让我开心，我乐意呀。”

只不过，腊月一到，否管这个雪人做得多么牢固好看，都是要被大风雪推倒的。所以每年腊月的第二天，当风雪停止之后，那个小草棚下面的雪人，都会变成一堆白雪，静静躺在那里。

今年腊月的第二天，当阿苏牵着小娃娃走出大门时，阿苏愣住了，小娃娃突然指着小草棚喊道：“雪娃！雪娃！”

阿楠听到小娃娃的叫声，先是一惊，随后也跑了出来，跟阿苏一样，阿楠也惊呆了。

那个草棚下面，一身包裹严实的雪人，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它的身上，几乎分毫不差，就好像，昨晚的那场风雪，压根没来过一样。

从那天起，白琴镇的人都传开了，阿楠和阿苏的雪人，是个神奇的存在，它不仅躲过了暴风雪，还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从那天起，小娃娃有了自己的名字，叫雪娃。

雪娃也终于，会讲话了。

三 奇怪的雪娃

雪娃到底来自哪里呢？这是阿楠和阿苏一直放在心上的大问题。

一开始阿楠还经常跑到外面寻找雪娃的家人，可是镇上所有的人都问遍了，没人知道，这个雪娃是从哪里来的。到后来，阿楠跑累了，不再出去询问了，但是心里不踏实的他，还是做了一份告示，贴在镇中心的高墙上。

阿楠其实很舍不得雪娃，他多么希望雪娃就是他和阿苏的孩子，那样该多好呀，但是转头一想，如果雪娃确实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他和阿苏这么霸占着雪娃，对雪娃的家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腊月就快走完了。阿苏和阿楠越来越喜欢雪娃，因为雪娃不仅长得可爱，它还会逗他们开心，雪娃很少哭闹，就算闹脾气，也是一下子的事情，阿苏和阿楠总是抢着带雪娃，就连白琴镇的其他居民们，路过雪娃身边时，也忍不住过去摸摸它。

雪娃确实很好，完全找不到缺点，可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渐渐发现，在雪娃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雪娃不怕冷。它对冷，一点感觉都没有，又或者说，它太能适应冷了。它可以光着身子从家里跑出去玩耍，在冰天雪地的白琴镇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不怕冷的孩子，太让人惊讶了。

还比如，雪娃特别爱雪，可以说，它最喜欢玩的东西，就是白雪，它可以什么玩具都不要，就一整天呆在白雪堆里，玩个不停。

不怕冷，爱白雪，这些都还好，最奇怪的是，几乎是每一天，雪娃都要去草棚里坐很久，它就坐在雪人旁边，开始自言自语，而且说得很认真。

阿楠出来铲雪的时候，会过去问雪娃：“雪娃，你在跟雪人说话吗？”

雪娃点点头说：“是哇。”

阿楠又问：“那你跟雪人说啥子话？”

雪娃又答：“雪人说，它想跟我玩，但是它动不了。”

阿楠笑了，他想啊，雪娃真是个可爱又傻气的孩子，可能雪娃喜欢雪吧，所以在雪娃看来，雪人也是有生命的。

阿苏出来倒垃圾时，看到雪娃对着雪人在哈哈大笑，她也会过去逗逗雪娃：“雪娃，要不你问问雪人，它肚子饿吗？”

雪娃摇摇头说：“不，它不饿，雪人只想玩，它不用吃东西。”

阿苏笑了，忍不住又问：“你怎么知道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雪娃笑道：“因为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呀，我们形影不离呢。如果雪人离开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雪娃的话，让阿楠和阿苏吃惊又焦虑。

雪娃真的要走了吗？

四 雪娃的哭闹

腊月一过，日子似乎走得更快了。

转眼一月也走了，二月来了，眼看着二月也快走到了尽头。白琴镇的居民们明显感觉得到，雪渐渐少了，就连风，吹起来，也暖暖的。

二月底的最后一天，阿苏感到浑身不太对劲，阿楠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禁叫道：“天哪，你发烧了。”

“可能要换季了，每年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就要犯毛病。”阿苏叹了口气，看着雪娃说，“雪娃，今天苏妈妈不能好好陪你了，你自个玩哈。”

雪娃点点头。

奇怪的是，今天的雪娃看起来，也不太对劲。

雪娃今天不出去了，它一直躲在屋里，但它看起来又好像很想出去，因为它总是趴在窗户边上，呆呆看着屋外的草棚，它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了那个即将融化的雪人身上。

阿楠今天打算去镇中心买点东西，临走前他交代阿苏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并对雪娃说：“雪娃，楠爸爸今天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要乖哦。”

可是不知为什么，雪娃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阿苏和阿楠同时愣住了，这还是雪娃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无缘无故的哭闹，阿楠顿时束手无策，就连阿苏，也担心得差点要从床上摔下来。

一开始，雪娃就顾着哭，无论阿楠和阿苏问它什么，它只是哭。到后来，雪娃终于边哭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楠爸爸不要走！楠爸爸不能走！雪娃要楠爸爸留下来！”

“怎么了，雪娃？”阿楠抱住雪娃，“楠爸爸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雪娃从阿楠怀抱挣脱开来，它跑到大门背后，撑开双手拦住了大门，继续哭着说：“楠爸爸走了，就没有人能救雪人了。”

“傻雪娃，”阿楠看着雪娃，温柔笑道，“你瞧瞧外边，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外边的雪人迟早都会融化的，等下一个冬天，楠爸爸再给你做一个更大更好看的雪人，好吗？”

雪娃拼命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阿楠摇了摇头，看向阿苏，阿苏也摇摇头，这个一向规规矩矩的雪娃，一下子闹起来，真叫人无可奈何。

阿楠想了想，终于决定，取消今天去市集买东西的计划，他决定明天再去，毕竟雪娃是他很重要的家人，而且阿苏也生病了，需要他的照顾。

既然雪娃那么喜欢雪人，阿楠决定，今天就陪雪娃一起，呆在雪人身边，顺便听听雪娃到底跟雪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不过，令阿楠惊讶的是，雪娃竟然要求，要把雪人搬进屋子里来，它对阿楠说：“我今天不能出去，楠爸爸，请你把雪人搬进来好吗？”

“你为什么不能出去？”阿楠感到不解。

“对呀，”阿苏虽然发着烧，也忍不住问，“平时你不是喜欢去外面玩雪吗？”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雪娃说着，眼睛又流出了眼泪。

“最后一天是什么意思？”阿楠问道。

“就是雪人和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雪娃指着雪人，默默说道，“等天一黑，雪人融化了，我也要走了。”

“什么！”阿苏顾不上身上的不适，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跑到雪娃身边，抱住它喊道，“雪娃，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可是接下来无论阿苏和阿楠问雪娃什么，雪娃总是摇头。

这是雪娃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雪娃又像刚来的那样，只会摇头，不再开口说话了。

五 雪白之光

阿楠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把雪人搬进了屋子里。

雪娃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雪人的旁边，它安静地盯着雪人，雪人的两只眼睛，似乎也只看着雪娃。如今的雪娃，也跟雪人一样，沉默不语，让人怜惜。

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阿苏的衣服对它来说，实在太大了，上衣整个耷拉了下来，下装滑到了底下，脚下的鞋套，全部泡在冰水里，现在的雪人，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感觉随便一推，就倒了。

就这样，雪娃一直坐在雪人的身边，安静地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雪人。

阿苏忍不住哭了一次又一次，她有预感，雪娃真的要走了，也许那个雪人一融化，雪娃也会跟着消失。

阿楠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闲不下来，总觉得应该为雪人做点什么，于是他干脆关掉了屋子里的暖炉，脱掉雪人身上的衣服，把掉下来未融化的白雪，一点点贴回去。

他也舍不得雪人，在阿楠心里，每一个雪人，就如同他辛苦带大的孩子，每次做好雪人，阿楠的心里总是那么快乐。雪人一走，阿楠的心，也会隐隐作痛。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阿苏开始咳嗽了，而且越来越难受，阿楠不得不重新烧起了暖炉，很快，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了。

让阿楠吃惊的是，屋子变暖了，而雪娃，在不停地冒汗，它跟旁边的雪人一样，似乎在一点点发生变化，雪人变小了，雪娃变淡了。

终于，雪人完全倒下了，它变成了一滩冰冷的雪水，而雪娃，变成一个透明的影子，那个影子浓缩成一道白光，钻进那冰冷的雪水之中。

阿楠和阿苏同时震住了。

尔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那冰冷的水中传了出来，它说：“我是雪人王，非常感谢过去每个冬季你们对雪人的真诚付出，为了报答你们，许多个你们曾经搭建起来的雪人，纷纷献出它们的灵气。这些知恩图报的灵气们，最终化身为一个可爱的雪娃，来到你们身边，陪你们度过寒冷的冬季。眼看春天要来了，我们雪人的灵气，也跟着冬天的脚步，要走了。”

阿苏支撑着身体，忍不住喊道：“我只想知道，下一个冬天，雪娃还会来吗？”

那声音说：“下一个雪娃，估计要等好几个年份了，毕竟它的出现，需要无数个雪人的灵气，不过，虽然下一个冬天没有雪娃，你们却可以收到一份惊喜的礼物，它跟雪娃一样，无比宝贵，请你们一定要珍惜它。”

阿楠和阿苏同时问道：“是什么呀？”

那声音哈哈笑了一声，随后飘到了窗外，飞向了空中，雪人王已经走了。

六 意外的惊喜

三月份终于来了，春天的脚步走得不紧不慢，在人们的谈笑声中，白琴镇的天气，逐渐转暖了。

大家都欢快地跑到屋子外头，享受春天暖阳的沐浴。只有阿楠和阿苏，无法外出，因为阿苏的身体，似乎还没完全好起来。

阿楠有个好友叫阿灿，阿灿是镇里的一名医生。听说阿苏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很久，出于关心，阿灿带着自己的医药箱，来到了阿楠的家。

一番检查过后，阿灿点了点头，随后拍手叫道：“原来是这样！”

在一旁等待的阿楠担心地问道：“阿苏怎么了，病得很重吗？”

阿灿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这个病，很常见，不过呢，阿苏倒是第一次遇到，所以身体不免有点吃不消。”

敏感的阿苏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难道是绝症，以后该怎么办？”

阿灿一听，竟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他终于说：“傻嫂子，你怀孕了！你肚子里藏了个小宝贝，你不知道吗？”

这下，阿楠和阿苏同时愣住了，好一会，阿楠终于缓过神来，他赶紧抱住了阿苏，时而大笑时而大哭。

这个惊喜，真是太意外了。

那年的冬天，正如雪人王说的那样，阿苏生下了一个小娃娃。说来也神奇，那小娃娃一出生，竟然跟雪娃长得几分相像，更巧的是，它的身体，也跟雪娃一样，雪白透亮，白得发光，白得发亮。

阿苏抱着小娃娃，对阿楠说：“娃他爹，给娃起个名字吧。”

阿楠想了想，笑着说：“就叫雪娃吧。”

瞧瞧，雪娃，到底还是回来了。

从此，在这个温暖舒适的房子里，又多了一个无比珍贵的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