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那个吹，《乡情》之六

在楠

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那股独特的北风，以及那种浓郁的年味。 我的家乡昭通，地处云贵高原和四川盆地的接合部。独特的地形地貌，孕育出一股独特的北风，千百年间，滋润着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百姓。 辕门口 这股北风的源头，似乎在城北那座神秘的高山“凉风台”之间，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无论春夏秋冬，每当太阳落山时分，你若遥望北方天空，便隐约可见海拔3152米的“凉风台”上空，乌云密布，似浪涛汹涌。 随着乱云翻滚，一股气势凛冽的北风骤然而起，经“专家垭口”出笼，一路“呜呜呜”地呼啸着，夹裹着阵阵寒气，直奔坝区城区而来。 本地人知根知底，提前便加衣戴帽围脖，除脸之外，全都裹得严严实实；外地人则猝不及防，只觉得这股北风透过衣裳，穿过肌肤，寒入心脾，冷入骨髓。 元宝山上 　　有人说，昭通这股北风，就象不成器的闹包儿子，使人爱之心酸，避之心痛； 也有人说，正是这股北风，使昭通的酱菜凉粉味美鲜，苹果樱桃香嫩甜； 还有人说，这股北风能调节生态，强身健体，清热解毒，杀菌消炎(热)，…。 昭通北风的功过，各说各有理，如百花齐放，似百家争鸣。 依我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儿子再淘，总是自己的骨肉；北风再冷，也是家乡的宝贝。若把冷，看成过，你买冰箱干什么？冷热寒暑，天道勤酬，大自然自有大自然的规律，北风自有北风的奥妙。功也罢，过也罢，人们只能顺其自然，因势利导。 陡街 云兴街“过街楼” 说完家乡那股北风，再来说说家乡那种年味。 舂糯米面的对窝对棒 在那票证时代，物资十分匮乏。为了过年，人们很早就要省吃俭用，积攒钱粮，以备年货之需。 穿的方面，每人一尺七寸的定量布票，需全家人凑拢，才能给最小的孩子做套过年的新衣。 吃的方面，名堂就多了。 焐甜白酒：将蒸好的米饭包谷饭，拌上甜酒药，装进瓦坛，用旧衣服包裹，再装进铺垫谷糠稻草的筐里，几天后便香甜诱人，自然成熟。大年初一的白酒汤圆，家家必吃，这是昭通的过年习俗。一坛甜白酒，放置几个月都不会坏。 舂糯米面：将泡好的糯米倒进石“对窝”，用木“对棒”舂成粉，再用“萝筛”过滤，反复多次，很辛苦，手掌起泡是常事。 炒香货：把包谷、蚕豆、黄豆、花生、瓜子炒熟炒香之后，装进瓦坛瓦罐，既是零嘴，又是招待客人的方便美食。说来也怪，外地人随便一吃会“上火”，昭通人天天在吃都没事。究其原因，有人说昭通的水是凉药，归根结底又是那股北风的功劳。 在那人工手洗的年代，最累人的活恐怕是收家搞卫生。 古城昭通，土墙木板房居多。为了新年新气象，家家都要用彩纸、白纸、废报纸把屋里裱糊一遍，再去书店买几张年画来贴在屋里。门框贴对联，门上贴“把门将军”，有的人家还在窗子上贴上窗花。 农村就更热闹了。腊月十几二十几，各家各户炊烟起。乡邻乡亲互帮忙，杀猪过年真欢喜！新鲜的猪血、猪肉、豆腐，拌上各种佐料做成“血豆腐”晒干，腌火腿、做腌肉、筑香肠，忙完后，开怀畅饮，欢欢乐乐地享受一年一度的“杀猪饭”。 元宝山上葱绿苍翠 腊月间，家家都忙，而理发店的师傅，更忙。因为正月间理发是“去旧”，犯“去舅”的忌讳，所以人们须在年前理发，否则就要拖到二月以后。 西街“月中桂”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人特别忙，他们便是那回家过年，归心似箭的游子们。 家乡，对于常年在外的游子们，产生着一种浓郁的乡情、亲情、爱情、友情，如同地球的引力，是那么的强烈。 “省耕公园”塑像 　　四十多来前，当我还在东川拖布卡山头上工作的时候，每年的回乡之路，是多么的艰辛。 在那“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从拖布卡到昭通，区区四百多公里路程，即使“一路顺风”，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第一天必须起个大早，沿着山中羊肠小道，徒步上行三个小时，到矿山公路的“零公里”处，搭乘因民矿或落雪矿的班车，上车后，又是三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达市政府所在地新村。 如果顺利，第二天一早能买到票，坐上开往会泽的班车，转过一弯又一弯，翻过一山又一山，最后越过海拔三千多米的“大海梁子”，下午到达会泽。 　　这时离家还有两百公里，熬夜的日子来了。 下车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去客运站排队买票。 那年月，不预售，当天只卖当天票，卖完就关门。从各个渠道回乡的人们，集中在会泽中转，每天一到两班车，根本运送不了这么多人。人们只好一到会泽就去排队。 排呀排，排呀排，下午排到天黑，天黑排到天亮，一直要排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开始卖票。 　　夜间的寒冷使人难熬。坐不住，蹲不住，干脆轮番出去找柴。人们沿着田边地边公路边，打亮电筒，仔细搜索。其实天天夜间都会有人像我们一样出来找过，哪里还有什么柴！我们走出几公里外，好不容易才在一块包谷地里，抖出一些包谷杆割剩的桩桩，和一些枯枝杂草，回来后时不时点燃一根烘烘手。 站在元宝山眺望凤凰山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熬到天朦亮。窗开了，卖票了，买到了，上车了！揉着眼晴，呵欠连天，坐上去昭通的班车，真想美美地睡一觉啊！然而，不能，不敢睡，甚至眼都不敢闭。我这人贱：晕车！只好忍着耐着，目不斜视，紧盯正前方，和驾驶员一样专注。 二百公里路程，八个小时后，终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站在了家乡的地上。 这趟回乡之路，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要三天时间。有一年，车刚到迤车，天空便飘起雪花。随后雪越下越大，眼前一遍白茫茫，甚至连路都看不见。司机小心翼翼开到江底镇（我当年被游过街的地方），当晚被迫住在江底。幸好夜间雪停，次日车轮捆绑上铁链条，碾压冰雪，啃哧啃哧地缓缓爬坡下坡，第四天才到昭通。 　　无论贫富，大年三十那顿年夜饭，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家家户户，倾其所有，各尽所能，千姿百态，美味佳肴，多多益善。 其中有三盘独具昭通特色的菜，令我经久难忘，一想起来便直嚥口水！ 1.酱豆腐：新鲜豆腐煎成块，蒜苗炒之，再加入昭通酱煮一下，风味独特，非常爽口； 2.炸糯米粑粑：糯米粑粑煎熟煎黄，再裹上芝麻花生和糖，又香又甜； 3.凉拌莴笋红萝卜丝：细细切好的莴笋丝、红萝卜丝，配上佐料油辣子，用昭通独有的“生醋”凉拌而成，大荤之后，特别爽口！ 鞭炮响彻城乡，焰火辉映天空。饺子本是北方爱，与我家乡素无缘。年三十没有饺，年初一吃汤圆。大荤过足瘾之后，陡街“清华饭店”的凉粉凉面，十分畅销。乡里人穿上新衣，一家一家，进城逛街，都会来甩上一碗凉冰冰却爽歪歪的凉粉凉面。最爱过年的儿童们，拿着几分几角的压岁钱，有的买辆巴掌大的小木车拉着跑，有的买几张“洋画”爬在地上拍着玩，有的摇着“万花筒”，有的看看“西洋镜”，还有的拿着“崩洞”一吹一吸“嘣洞嘣洞”响，吹着吹着“嘣”的一下成碎片……；清官亭，西陡街，游人如织，喜气洋洋。亲朋好友来串门，端出瓜子炒豆，再吃上一碗白酒汤圆。一片喜庆详和的气氛。 家乡的年味，不是五天七天。正月十五，别人叫“闹元宵”，我们叫“过小年”。小年一过，年味渐淡，但还会持续到“二月八”耍大龙洞，“三月三”耍元宝山之后，才算圆满。 几十个年头过去了，家乡有了高楼大厦，高速公路，通了铁路。如今一切方便了，却来了疫情，回乡之路，更是艰辛。愿苍天，佑我中华，护百姓，幸福安康！即使回不了家乡，也始终忘不了啊，家乡那种浓浓的乡情！ 2021年1月30日（腊月十八） 写于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