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军礼——缅怀我的父亲“独守卡子桥孤胆战斗英雄”、一等功臣张学易(下)

凡俗

<p class="ql-block">  父亲一辈子对党忠诚,胸怀坦荡。1994年8月,电视连续剧《雪震》在中央电视台一套黄金时段播出,他的光荣历史才被人们重新提起,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县委、县政府赓即决定对他的事迹进行宣传,犍为电台、电视台多次与父亲联系上门采访,都被他婉言谢绝,最后他干脆躲出去不见记者。县供销社领导无奈之下找到我,要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叫他接受记者采访。我听后给记者们出了一个主意,要他们晚上7时到我家,父亲必在家收看央视一套《新闻联播》,届时定将他堵个正着。记者们如期而至,采访工作才顺利完成。事后武装部和地方的领导问父亲有什么要求时,他回答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但也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p><p class="ql-block"> 2012年11月底,父亲到贵阳为他大哥庆贺90华诞,返家在机场安检时,突然警报声大作,反复几次他都过不了安检关。不得已我向安检员说道:“他打仗头部受过伤,可能还有弹片没取出来”,父亲听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怪我四处张扬。头部有弹片一事,直到2017年4月父亲因病在乐山市人民医院住院,需做核磁共振检查时才得以证实,他为此还无法进行核磁共振检查。后来组织上曾问他:“你头上有弹片,按规定属于伤残军人,可以申报优待”。而他却以“弹片又不影响生存”为由而拒绝申报。</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里有一本《中国青年为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而斗争的任务》的书,是父亲1955年9月去北京参加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时会务组赠送给他的,书中有一张青年积极分子和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合影,我们在上面找了个遍,都没能看到父亲,不得以我们只能向他本人求证。父亲答道:“一千五、六百人的合影,我怎么可能在这张几十人的照片上(截图)”。从此我们就断了去上面找他的念头,心想反正他出席了大会,那张没见过的大合影上一定会有他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2017年5月,中共犍为县委准备编辑出版《犍为杰出人物》一书,父亲荣幸地被列入人选之一。我在收集父亲的资料照片时,顺便把比较珍贵的照片和资料,拿到图片社扫描放大后制成照片,四兄妹人手一套留作纪念。小妹看到照片后,建议我把网上下载的那张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与青年积极分子的合影,也拿去放大制成照片。我听后觉得小妹言之有理,马上又到图片社把那张合影放大成一尺见方的大照片。</p><p class="ql-block"> 我把照片拿回家,父亲看见后很高兴,立刻戴上老花镜,拿起照片到屋外阳光下仔细观看。我帮父亲端了一把藤椅,也紧跟着他出去了,冥冥之中我觉得父亲有什么话要说,我站在他的椅子后面,悄悄地开启了手机摄象功能,把镜头对准了父亲。只见父亲仔细看着照片,指着其中一个男军人说:“这个我认识,叫陈兆年(音),贵州军区的”。我问他那你在哪里呢?父亲手指直接落在第三排右数第十位,毛主席身后那个被遮住下半截脸的军人说道:“这个就是我。”我让父亲再次确认,他再一次把右手食指直接落在合影中他的头上。我马上把拍下的四个视频原封不动的转发给《犍为杰出人物》主编和撰稿人,父亲无尚荣光地站在毛主席身后合影这件事就此被永久载入史册。</p><p class="ql-block"> 家里有一件东西,被我们子女视作传家之宝,那是一张由贵州军区政治部颁发的奖状,它也是我们子女们迄今所见到的唯一一张记载父亲黑水战役立功授称情况的历史原件。</p><p class="ql-block"> 据贵州老家亲人讲,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奶奶曾收到部队送去的一张父亲立功授称喜报,后因亲人们几次搬家,喜报被弄丢了,亲人们毎次提起此事,都叹息不已。这张奖状的再现,已是时隔64年的2016年国庆节后,我一新大哥从贵阳来犍为看望我父亲,不知从父亲的箱底哪个角落,将这张奖状翻了出来的,这也是我们子女几十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件宝物。</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辈子寡言少语,性格倔强。我今年58岁,父亲从未向我讲述过他的军旅传奇,我们对他的了解,仅仅从老家亲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去窥见一斑。家中一张他与我大伯合影上“与“孤胆英雄”、一等功臣学义弟合影”的题款,才使我们得以知晓他曾经的荣光。当父亲发现我们在翻看这张照片后,却做出了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一把把像册抢过去,用蓝墨水将这行字涂的严严实实,照片也被他藏了起来。现在这张照片上的字迹虽经我事后用清水仔细擦试过,但仍留有被蓝墨水覆盖过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对于贵州军区授予他“孤胆英雄”称号一事,父亲曾说过:“我们班的战友都牺牲了,不在了,我才得了‘孤胆英雄’称号,我活着,真的很惭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军人本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2005年9月,我女儿考上大学,在送女儿离家上学的路上,爷爷突然从后面把她叫住,右手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党章,亲自交到孙女手中,嘱咐她到大学后努力学习,不断进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争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女儿上大学后不久,即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时时处处以爷爷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学习成绩优秀,团结帮助同学,热心公益事业,很快成为班、学院、学校学生会骨干和领导,被评为省三好学生和省优秀大学生,在大二下学期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爷爷对她的殷切期望。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说教,却用默默的行动,一直在传承家风——不忘党恩,永运跟党走。</p><p class="ql-block"> 在平常生活中,父亲也时时处处展现出他刚毅坚卓的军人风采。</p><p class="ql-block"> 2018年10月我母亲去世,我们几兄妹商量后,我把父亲接到我泸州的家住了一段时间。在泸州期间,我与妻子得空就陪他乘电梯下楼,在小区里转一转,透透气。一般都是围绕中庭转一圈,再在小区大门口长椅上坐坐,平平顺顺近两百米路程,他中途都要坐下歇一歇脚。每当看到他这样情形时,我对父亲逐渐衰老的感受更真切了,虽然他的脊梁挺的还是那么笔直,但步态已明显变缓,再也不是那个办事雷厉风行,走路虎虎生风的父亲了。</p><p class="ql-block">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使我对他的认知又有了180度的大反转。到泸州后一个多月 ,父亲单位打来电话,要他回犍为办理退役军人信息采集。下午事情办完,时已黄昏,当天无法返回泸州,因家里老房子正在粉刷装修,父亲当晚就只能去我弟弟家住。弟弟家住步梯6楼,小车只能开到副一楼车库,这样一来6楼秒变成7楼,我与弟及弟媳商量,实在上不去就只有带他去住宾馆。弟弟在前面扛行李,我在后面护送父亲上楼,只见耄耋之年的他,右手紧攥扶栏,左手拄着柺杖,步履坚定,一步一步奋力地攀登上楼。一路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父亲稍有闪失,铸成终生大错,但我又无法帮他使上力,只得紧随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挺身接住倒下的父亲。不到十分钟时间过去,奇迹在我们眼前发生了,常年居住底楼的父亲,以86岁高龄再次徒步登上二十多米高的7楼,我想这次他一定是拼尽了全力,这也可能是他这生中最后一次登上这么高的楼了,但父亲一路勇往直前,不屈不挠,决不言败的奋斗精神,不正是党领导人民军队不畏艰难险阻,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生动再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重返北京</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年过耄耋,父亲有两个愿望变得愈加迫切了,一是时常想起卡子桥牺牲的“英雄十一班”的战友们,父亲很想再到他们当年浴血战斗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祭奠一下黑水战役牺牲的的英灵,这个愿望因今年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而被一再搁置,以至成为永远的遗憾。另一个就是父亲特别想去北京瞻仰毛主席遗容,这个愿望近几年来他在我们子女面前,在我一新大哥面前都曾数次提起,甚至几次梦里重回北京,手扶主席水晶灵柩,泪雨滂沱,泣不成声。帮助父亲实现他的这个愿望,成了我们兄妹几人的共识。 </p><p class="ql-block"> 2019年的金秋十月,喜逢新中国70华诞,父亲荣获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父亲继1955年10月天安门国庆观礼之后,时隔64后以87岁耄耋老人之身,于2019年10月15日晚9时,乘机抵达刚刚落成的世界最大,现代化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坐上了时速达160公里的机场地铁,第四次踏上北京这片令他魂牵梦萦的土地,开启了他的圆梦之旅。</p><p class="ql-block"> 在京期间,父亲在我们子女的陪护下,瞻仰了开国领袖毛主席的遗容,实现了他心心念念的愿望。父亲拜谒了人民英雄纪念碑,观看了天安门广场庄严隆重的国旗降旗礼式,向浸透烈士鲜血的国旗致以一个老兵最崇高的敬礼!父亲在北京还参观了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舘,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舘,重温伟大祖国波澜壮阔的辉煌历史。父亲第三次登上了大典后装饰一新的天安门城楼,仿佛回到了当年国庆大阅兵观礼激动人心的时刻。父亲在天安门广场、新华门、中央电视台、王府井、中国樽、西客站等首都名胜留下了他的挺拨的身影。父亲游览了故宫、北海、天坛、颐和园等驰名中外的皇家城苑,观览了日新月异的北京城市风貌。父亲来到了全聚德烤鸭店,品尝驰名中外的北京全聚德烤鸭。在前门建国饭店梨园剧场,父亲饶有兴致的欣赏了北京京剧院演出的《霸王别姬》、《挡桥》等京剧名段。</p><p class="ql-block"> 在北京旅游期间,父亲与中外友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定格下许多美好难忘的瞬间。旅途中父亲始终情绪高昂,喜形于色,跟我们一起上、下地铁站,横穿过街地下通道,登步梯、乘电梯,早餐吃饱喝足出去,整天这个景点赶往那个景点不停奔跑,傍晚时才回宾馆找饭吃,他也不喊一声饿和累。出游时步行和坐轮椅一半对一半,在京旅游的父亲与在家时完全判若两人。整个行程历时7天6夜,父亲及我们兄妹一行三人于10月21日平安返回犍为,结束了此次愉快的北京之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浩气长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的第二天,父亲接受了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委、州政府《解放黑水》记录片摄制组的采访。采访中父亲他几度梗咽,那场血与火的壮烈战场画面如电影胶片,一桢桢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热泪盈眶,无比怀念卡子桥生死与共的战友们。谈起三次在北京受到到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时隔六十多年后,父亲仍激动不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久久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节是父亲最快乐的日子,年前乐山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专程到家中来看望父亲,送上了党委、政府对老战士、老英雄、老党员的关怀,县、镇领导和社区干部也相继来到家里,嘘寒问暖,嘱望父亲保重身体,安享幸福的晚年生活。2020年1月25日,农历己亥年除夕之夜,远在全国各地的子孙们齐聚犍为,大家一起围坐在老父亲身旁,共同迎接庚子新年的钟声敲响,愿新一年神州大地国泰民安,人民幸福万年长。</p><p class="ql-block">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们的脑海里,他的故事是我们子孙后代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将永远激励我们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全文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张学易小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张学易,原名张宗易,曾用名张学义,小名全娃儿,祖籍四川省中江县,公元1932年3月5日生于贵州省瓮安县珠藏镇,自幼家贫。1951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部队瓮安县珠藏区三连,1954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1年12月,部队整编后编入16军47师141团,1952年9月改为49师147团,1969年11月部队再次整编为11军31师93团。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指导员、指导员、团后勤协理员、团政治处副主任。1975年10月由中国人民解放军35105部队转业到四川省犍为县供销合作社联合社任副教导员、党总支书记,1994年退休。</p><p class="ql-block"> 1952年在四川黑水战役中,张学易勇敢顽强,于危机状况下固守卡子桥,为全歼黑水残匪创造了有利条件,被贵州军区授予“独守卡子桥孤胆战斗英雄”称号,荣立一等功。1953年在全军文化进军和1954年军事训练中各立三等功一次,1956年出席成都军区第一次先进分子大会,1957年3月被成都军区评为优秀军官,1962年3月出席成都军区平叛祝捷暨“四好连队”表彰大会并获奖章一枚,1953年受邀赴京参加“五•一”劳动节观礼,1955年出席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获得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奖章,1955年10月作为军队英模人物受邀参加北京国庆观礼,三次在北京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2019年9月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p><p class="ql-block"> 2020年7月13日,张学易病逝于四川省犍为县人民医院,享年89岁。</p> <p class="ql-block">2016年5月,父母亲参观建设中的犍为岷江二桥。</p> <p class="ql-block">2016年10月,父母亲摄于成都市蒲江县。</p> <p class="ql-block">2018年4月,父亲赴贵阳看望96岁高龄的长兄张立业。</p> <p class="ql-block">2018年11月,父亲在看报。</p> <p class="ql-block">2018年11月,父亲在泸州长江滨江公园。。</p> <p class="ql-block">2018年10,父亲在泸州龙透关。</p> <p class="ql-block">父亲生活照。</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重孙(笔者大外孙)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笔者妻子(右)、女儿及小外孙在泸州老窖1573广场。</p> <p class="ql-block">父亲参观泸州国窖1573酒酿造车间。</p> <p class="ql-block">父亲生活照。</p> <p class="ql-block">父亲生活照。</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贵州瓮安侄儿果园。</p> <p class="ql-block">2004年,父母亲与长孙女合影。</p> <p class="ql-block">2005年8月,父母亲与即将进入大学学习的长孙女一家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8年9月,父亲与重外孙(三妹家)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长孙女、长重孙(笔者家)一起走棋。</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侄儿在一起(大伯家)。</p> <p class="ql-block">2018年4月,父亲(左)与长兄(右)及小女在贵阳。</p> <p class="ql-block">2018年4月,父亲与小儿子及小儿媳在贵阳。</p> <p class="ql-block">2018年4月,父亲与小儿子及小儿媳在贵阳。</p> <p class="ql-block">2018年4月,父亲(左四)与其弟媳(右三)及晩辈们在故乡贵州瓮安县猴场会议会址合影。</p> <p class="ql-block">父亲(左二)与其弟媳(右二)及晩辈们在故乡。</p> <p class="ql-block">张学易与亲人们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张学易与家人们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2019年10月15日21时30分,父亲在笔者及四妹的陪同下乘机抵达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开启他的圆梦之旅。</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四女在天安门广场。</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笔者、四妹一同瞻仰了毛主席遗容后在毛主席纪念堂后门处合影。</p> <p class="ql-block">父亲摄于毛主席纪念堂群雕前留影。</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笔者在人民大会堂。</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人民大会堂参观时巧遇一同样佩戴国庆70周年纪念章的革命老人。</p> <p class="ql-block">父亲参观军博,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习近平主席阅兵检阅车前留影。</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军博参观。</p> <p class="ql-block">父亲游览故宫。</p> <p class="ql-block">父亲游览故宫。</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北京北海公园。</p> <p class="ql-block">父亲与笔者、四妹在天坛祈年殿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天坛与游客亲切握手。</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颐和园。</p> <p class="ql-block">父亲观剧后走出前门建国饭店梨园剧场。</p> <p class="ql-block">2020年10月20日晩10时,父亲结束北京之旅前摄于首都国际机场侯机大厅。</p> <p class="ql-block">2020年4月,父亲在竣工后的犍为岷江二桥前留影。</p> <p class="ql-block">2020年7月,笔者大哥(右一)、大姐(右二)、小妹(左一)从贵阳来探望病中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2018年7月,大伯家、幺妈家的亲人们从贵州来四川犍为县探望病中的父亲后合影留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