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散记——EBC大环线

杨鹏

尼泊尔萨珈玛塔国家公园，有一条往返卢卡拉和珠峰大本营（EBC）150公里的徒步线路。只能徒步，没有公路，因为环保。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国家像尼泊尔的山系这么发达而得天独厚，从印度热带湿热板块陡然拔地升起世界最高峰，在它周围不到150公里的范围内，奇峰异起连绵不绝，当峰顶的白雪在阳光下闪耀的时候，山脚下的杜鹃花从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中成片开放。踏上山间小路穿过夏尔巴人美丽恬静的村庄，走进鲜花开满的山坡林，上方是冰雪晶莹的世界之巅。这里是世界上每一个徒步爱好者的终极梦想。 2011年11月18日，疯子、大湿乘坐的小飞机安稳停落在卢卡拉机场跑道尽头。并不是每趟飞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个“世界屋脊上的跑道”海拔2860米，位于半山腰的一个悬崖上，从700米的深渊上的断道开始仅475米长！大坡度倾斜向上，这样飞机降落时有助于减速，起飞时有助于加速，这是全世界最短的跑道，降落高度低一点就撞在悬崖上，高一点就不够长度减速。最合适的降落高度，用尽马力才刚好在防撞栏前停下。起飞时，下坡加速，冲出悬崖。也蔚为壮观。由于卢卡拉处于印度湿热空气和西藏冷空气交汇处，常年云雾缭绕，每趟飞机起飞前一定有小飞机先起飞侦查一番才能决定客机能否起飞。所以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至今事故已达两位数，尼泊尔的飞行员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We don't fly into cloud, there are rocks in the cloud”（不能飞进云里，云里有岩石）。 一、卢卡拉 从加德满都到卢卡拉，飞行时间大约40分钟。当飞机降下高度进入卢卡拉的狭小山谷，可以看见悬崖深谷从旁边掠过。珠峰的召唤，遥远而强烈。珠峰的迎接，险恶而无赖。 在卢卡拉的小餐厅里，两位男士和一个当地向导谈价，遇见一位厦门来的单身美女驴友非鱼，他们决定合请一个向导，用过醇厚的红茶后，他们出发了…… 一路上风景如画。高原河谷，激流险滩，村落索桥，旗云雪山……每走2—4个小时的路程，一定有一个浪漫的小餐厅(cafe)在山坡上，可以坐在阳光下看着群山，然后静静的喝喝咖啡、奶茶，也可以来一盘炒面或牛排。 到了南池镇，这是一个海拔3450米的山坡上的小集镇，气势宏大而优雅。是珠峰南坡最重要的游客集散地，进山和出山的必经之地，有个小机场，游客大多会在这里休整一天，适应一下高原，补充一些装备。这里客栈商铺林立，尤以户外店居多。各种户外商品琳琅满目，价格低廉。　　找家行栈，放下行囊，享受美味的晚餐，在尼泊尔你不用担心食品安全问题，那一定是纯天然食品，价格不贵。可周围用餐的除了我们没有中国人，熙熙攘攘的加德满都到处都是拿着单反，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中国人，怎么到了山上就没有了呢？餐厅墙上挂着都是珠峰登山的照片，最为醒目的艾德蒙·希拉里和丹增·诺盖的照片，就是这两个人，打开了通往世界最高峰的途径。岁月匆匆，当年冰冷死寂的希拉里台阶，如今人头涌涌。在山顶那空气稀薄的迷幻中，我们仍能看见他们自信和安祥的笑容。人类生存大多数时光是平凡的，无聊的，所以我们愿意为了一种神性的生活，一种成功的幸福而付出一切，那个时光多么稀少而可贵！ EBC的路上一面享受风景一面缓慢前行，中午时光了，阳光从头顶上直泻下来，撒满错落起伏的雪山，群山中有一个雪糕筒似的山峰，山形优美之极，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这就是Ama Dablam（安玛旦布娜），海拔6856米，是EBC上的最吸引人的山峰。走了一个上午，也乏了，坐下来休息并享用午餐罢。在山坡一小块平地上，对着Ama Dablam拿一盘牛扒一杯奶茶，高原上的露天午餐幽静而温暖，乌云汹涌地掠过群山，Ama Dablam在阴影和耀眼中变幻，还没好好品尝牛扒的味道就没了，喝完最后半杯奶茶，幸福感充斥整个身心。还是对Ama Dablam说声再见罢，我们继续上路。 二、Island Peak！ 岛峰。海拔6189米。其四周由罗兹冰河(Lhotes Gl.)，罗兹东峰冰河(Lhotes Shar Gl.)与岛峰冰河(Imja Tse Gl.)冰河等巨大冰河环绕，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孤悬在冰河海中的一座岛屿，故名“岛峰”。这是一座trekking peak（健行山峰），傍晚时分我们到达海拔5080米的岛峰的大本营，扎营，开炉做点吃的，早早入睡，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冲顶。 入夜，风停了，世界一片宁静，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强有力的搏动，血液被压缩，在血管里流动、欢歌。从没听过自己身体运行的声音，原来如此美妙！本该入眠的夜晚，大脑却变得十分清醒，浩瀚的宇宙中觉得有缕缕灵光进入体内，身心洋溢着宁静与满足，拉开帐篷，不用抬头，地平线以上全是星星闪烁，拥挤在周围。靓丽的银河从东北向南横跨苍穹，宛如急流奔腾，一泻千里。天鹅座、天鹰座、人马座、天蝎座……都清晰可辨。随后，“我”的意志模糊了，只感觉在神的怀抱里，慢慢“我”也变成了一颗星星，那遥远的五彩的星星啊，我逝去的的亲人都在吗，我的父亲，你还好吗？你照耀过我倘在人世间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族人乡亲？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你，感受你！ 脸颊感到一丝滚烫，湿了。意志在太空中疲敝的飞翔…… 一腔天河水， 亿万幽冥星， 大梦安所适？ 牛斗东南倾。 凌晨三点被向导叫醒，烧水，吃些简单的东西就出发了。沿碎石路而上，上到5800米的雪线，换上冰爪及其他装备，踏着坚硬的粒雪，天开始放亮，四周环绕着雪山，幽蓝的天空染上一抹粉色。又看见Ama Dablam！就像老朋友放心不下千里悄悄相送。燃烧的红霞和幽兰的群山冷暖对比强烈。只要山头落单，即可被烧红，但初日没力量烧透雪域群山。　　四十五度左右的雪坡，没有路绳没有结组，我和大湿到了最后那段200米高超过80度几近垂直的冰壁。有登山队已经打好了保护绳，我们直接沿冰壁上攀。上午十点左右登顶，从大本营到峰顶大约花了六个多小时。垂直升高1109米。峰顶风光无限，我认出硕大的洛子峰（8501米，世界第四高峰）。　　下山，撤营，连续奔波，晚上七点钟左右，我们到达最近的小镇chhukhung。当我们疲敝的坐下来喝奶茶吃炒面的时候，一个欧洲旅人很关心的问我们为什么这么疲倦？去哪儿了。 …… 三、EBC 　　终于到了EBC（珠峰大本营），注明一下，这是南坡大本营，北坡大本营在中国西藏，可以公路直达。但南坡大本营这么多年来，坚决不修公路，很好保护了珠峰生态。当人们在地下徒步的时候，有直升机在天空巡逻，随时免费救援路上出现意外的游客 西方人将珠峰称之为Everest，所以他们将此地叫Everest Basic Camp。大本营附近的客栈，挂满了各国登山组织的旗子，那些都是登顶珠峰后留下的，前进营地设在昆布冰川之中，冰川上挂满了登山者的祝福和家人的照片。我特别注意有一张大胡子和狗的照片，下面写着“Dear Caesar（狗的名字），我无法带你到这个美妙的地方来，我只能将你的照片带过来，因为我一直需要你的陪伴和勇气，愿我们成功登顶” 从大本营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小片墓地，那是登山山难者的衣冠冢，因为人在山上遇难，尸体是没法背下山的，只能将衣物用具照片等设置一个空冢以示纪念。墓碑上堆满的鲜花，都是旅人经过时放下的，惭愧的是我们中国人没有这种习惯，我是两手空空的经过。回来时远远看见有个姑娘站在墓地，看见我一脸微笑，用尼泊尔语问候“namaste！（你好）”，我也回了一句“namaste！”，她继续笑盈盈地说“中国来的？什么地方？”，“广东！”“广州还是深圳？”，我知道我遇见一个中国通。细谈才知道女孩美国人，在中国呆了9年，走遍了中国的大山大河。末了，她说：“起点在哪（前进营地），终点在这，你看人生的旅途多么近，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人在山上，墓地在这？” 珠峰被洛子峰挡住，从背后探出一角峥嵘，落日投射群山，将山顶烧出紫烟，我望了望殷红如血的山顶，我心里说“我愿意，我的山，我的神祇，我愿意投入你的怀抱，永远永远的安眠在你冰冷的水晶宫”。 翻越Cho-La垭口，到达Gokyo，高丘村，然后第一湖，第二湖……第五湖、回到加德满都。十八天的EBC之路，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夏尔巴，和这片群山连为一体，需要很长时间，心才能回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