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天的季候

笑春风

腊八节过后，再没有过一天舒坦日子。整日惶恐不宁，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小儿放假后害得气管炎，一连多日的输液总算痊愈，大夫说此病着不得凉，将其关在屋子里总要有人照管，忙不迭又唤来亲娘，拖着病骨看一个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娘累的浑身生疼，老城的单位新城的家，我也是在两头一天几个来回的跑。晚上人一躺下，来不及数心原上吃草的羊，就跌入梦的深渊了。挤着公交，司机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说道：上来吧。而此时，正当我手机关机无法支付，包里兜里翻找零钱时，他们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腊八前一夜我跟娘包了饺子，第二天她吃罢腊八的饺子便回家经管她的猫和狗了，孩子也被送往奶奶那里。

按说,接下来该是悠哉快活的好日子，可我这人，生就一把贱骨头，享不得福，也受不起他人对我的好。一个人，昏意沉沉的，呆呆傻傻的，往办公室一坐就是一天，突然那个下午下班后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似乎做什么都失去了意味。我不知道是不是跟近来接触的一些信息有关，不知道这些看似与生活无关却又息息相关的信息是否含着一种暗示和提醒，以至于对人们的无知与盲目有了鄙夷之感。与大众面前，这更像是我的无知，毕竟，人各取所需，各有所求，他们，也包括我，喝着今日的酒，哪管明日的愁。

可一到晚上，睡个扶头觉便醒，胸中仿佛淤积一腔块垒，须起来走动走动才可慢慢散去。身体的不适感往往牵动思绪并与其紧密关联。今早冒着严寒步行上班，天未亮，路灯亮着，余光里有亮光从萧疏的树间照来。扭头一看，呵，是月亮，圆圆的亮亮的大大的，是腊月十六的月亮啊。在西山的上空每月都会圆一次，又仿佛圆的别有深味。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关于人生终极的思考，我一直也是混沌不清的，我也坚信此一刻也是混沌不清的。只是年轻时候开始自我设置的架构所谓活着的意义一次又一次被自己推翻，或许是中年的走势所限定，这一刻我又觉得人活着是毫无意义的，哪位哲人曾下过这样的结论，我以为我绝不是附从他人所思，可终究是不自觉的拾人牙慧了。尊重自己的感觉，就是要说出实话，那怕是早已被下过定论的，那怕遭受他人思想诱导之嫌，还是要一吐为快的。

长大的过程中，快言快语的我曾学会了一个词叫深沉，然而心理学认为人的秉性是改不了的，一路走来，我扭扭捏捏地深沉过那么一阵子，可突然经历过一些所谓大事，所有的设置都坍塌崩裂，以至于我又还原如初，而此时，没有人认为我是天真可爱的，我的爆烈、直率，由此给带给他人的负能量，一下子被人打入嫌弃的行列，可我想说，这是真实的自己，不被压抑、像一株带着刺散着香、耐旱又敢于迎寒的植物，自以为这是朝着真实完善更近一步的自己。

再说活着的意义，禁不住暗笑：你有什么意义呢，你只是角色感满满的无意义的个体。所谓的快乐与幸福感在一个阶段已是你无能力操纵的。所谓深情，在亲人离去后，你忽然觉得人间的情本来就很浅很淡或根本就是无情可言，只是还有一个亲人系着一根带情的线牵扯着，牵着你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唯其如此，才有感于“人间值得深情以待”。对于孩子，在他们成长的世界里你自然是重要的，你活着使得他们感觉生命更有意义，那是他们的事，我且能在陪伴时本能地抠出一汪汪的深情来。一旦离开我身旁，他们的喜怒愁乐又与我何干？他们在另一个爱的维度里完善自己身心的发育。

古代人人均寿命是39岁，今人说它是自然条件所囿，可那是最原始状态的自然表达。我早已过了这个年纪，看似活蹦乱跳，实则已经力不从心。故而偶然的快乐幸福感也是冠冕堂皇的掩人耳目，也拿来糊弄糊弄自个罢了。明显感觉被一些所谓积极意义上的情绪耗得差不多了，回过头来，发现连哀愁与悲凉也渺茫如烟了。

但我内心还是留几份挣扎，决不要把自己活成一具行尸的挣扎。看着河水拖着浮冰，月光下幽暗地流淌，想想过去的三九是什么样子来着。。。过去的三九，我分明看见冬天是被粗细高矮各异的树条箍起来的，所以人有束缚的不自在，过去的三九，那一河瘦水是怎得经起寒彻的冰封了呢。终是过去了，眼前的河，开了，四九便有了水流淙淙的气息。

腊月十七的太阳升起来时，我止住恍然若梦的呓语。新年将至也该迎春了。想起谁发的纪伯伦的一句话：

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

如同你常常承受从田野上度过的四时，

你要静守，度过你心里凄凉的冬日。

这句话多美！一个人偶然凄凉，又从凄凉转到漠然只是瞬间的事，可只要她带几许挣扎，在某一刻说些混话，以这样静守的方式，一个季节转眼就被消磨掉，因为春天，不是要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