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与朋友在南京,午饭时间,小饭馆里一盘盘的菜品挨着置于桌板上,一眼便看到了梅菜扣肉,满当当的一盘子,黑乎乎的菜干,齐齐斜斜地覆盖着纸片似的焖肉。不问价格,就是它了。还点了咸菜炒毛豆,肉片菌菇,紫菜蛋汤。朋友也是性情中人,他一瓶小劲酒,我来了点老上海黄酒,不胜酒量,才一小杯,便是晕晕乎乎,我的筷子在梅菜干的盘子里挑来拨去的,说实在,这梅菜扣肉的味道真不咋的,我似乎在比较着,寻找着什么,比较着妈妈烧的味道?寻找着记忆里的梅菜干?</p><p class="ql-block"> 每次想到菜干,眼底总是一寸一寸印染出这样的画面: 老旧的院子,高远的蓝天,金色的阳光,黄色的土墙,细长的晾衣服竹竿,鲜绿的水菜,一字排开,一溜儿倒挂在竹竿子上,有风贴着低低的瓦檐滑来,竹架子下,偶尔蹲着一只杂色花斑的猫或者狗…安静地构图里,颜色热烈饱满。</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矮矮的屋檐下,八仙桌上一坐,搁在桌上 盛在碗里的,都是乌黑的一团,菜干,菜干,菜干,单调而乏味,怨言涌上喉咙,不敢说出来,嘴翘鼻子高,最后,只好搅拌着菜干一起咽下去。 在菜干朝朝暮暮顿顿餐餐的包围中,一里又一里路,攻苦食淡地扔在了身后。</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感觉,儿时的我,也略约体味过。青黄不接的一日三餐就是这么过来的。记忆中,农村大集体那时,我随着母亲一起田里干活,开饭时,蒸菜的搪瓷杯一只只从食堂里拿出来,大人们都坐在阳光下,田埂上,捧着铝饭盒,打开搪瓷杯,开始吃饭了,我们小孩子托着饭盒或杯子盖子,跨过狭窄的沟渠,从长长的田埂这头跑到那头,这个杯子看看,那个杯子瞧瞧,看看啊有人带好吃的,当时记得,就坐在母亲旁边的一个阿姨带了梅菜,居然里面藏着一块大肥肉,把梅菜熏染得油光锃亮,香是香得来。阿姨夹了一筷子放我米饭上,沾着肉味,好吃极了。那时那菜,大概就是现在的梅菜扣肉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高中时代住校生活,父母每月给二十元生活费,我总能节约一半下来,攒着。周一到周五,超级大的搪瓷杯子,装满了梅菜干,家里条件好些的,再煎上几个荷包蛋,菜干里焐上几块肥肉,油汪汪得惹人羡慕。</p><p class="ql-block"> 但是,如果不是菜干,还能有其他什么可以这般忠实地配缀着米饭?在那个年代,正是这些不起眼的根茎枝叶,或清蒸,或干煸,或泡汤,撑起了穷苦农家和莘莘学子的山河岁月。</p><p class="ql-block"> 干瘪皱巴巴的菜干,与饱满多汁的花儿似的青春,既相依相伴,又鲜明对比,菜干,是干枯的,喑哑的,在那个阴沉的仿佛看不到未来的迷茫世界,其实也是温润的,泛着光泽的,我们花发枝满的年月,本应该像地里的大水菜,出落得一派青绿和无忧,自由和挺拔,却偏偏又在贫脊的岁月中沦为菜干,面孔枯暗,梦想缩水。当然,现在的我们明白,不是因为梦想太瘦小,是大地太辽阔,岁月过于寒凉。是时代把潜在的热望拧干,那是必经的命运考验。这样一想的时候,经年悲喜,已风烟俱寂。</p><p class="ql-block"> 桌间碗落,风下香来,一直弥散到舌尖。物质丰盈的现在,尝过了太多的美味,但于我而言,质朴的菜干永远是心底最深的眷恋,徘徊不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