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

心雨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个体，身和心都无法真正融入他人和人群之中去，这，天生就注定了人的绝对寂寞，谁人不寂寞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孤心独往的屈原；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千古一叹陈子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渔父化身柳宗元；明月夜，短松冈，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和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苏东坡；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黄花堆积，梧桐细雨，听它点滴到天明的李清照；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相爱不能相守，抱一生悲情的陆游；看惯吴钩，拍遍栏杆，壮志未酬，年华老去，却无人会的英雄辛弃疾；忆来何事最销魂，梦中人，凄凉话别，魂绕天涯，清怨月明中，折枝花样画罗裙，瘦尽灯花又一宵的纳兰容若。…………一股股寂寞如烟花绽美，烟花散尽，历史的星空，只剩下一空寂寞的烟味。寂寞，更是一朵开过荼蘼的花，烂落地上，成一地碎花，从古到今，一批批骚人踩过，足迹斑斑，散去又来，千古常新。此刻，纳兰无由的陷入了它的花碎中，寂寞心境悠悠难收。打开CD机，关了灯，在黑暗中，倚着窗边，静静听一曲《天边》，马头琴的音韵，随着功放机上的音柱在跃动，流转，大草原的风，悠悠吹来，散布在室内的每个角落，散布在心迹的每一道年轮上。忽见窗台上，开过三年盛花的一盆茉莉，在街灯的映照下，正全株枯黄，暗香残落，寂寂死去，无人可替。打电话问我那爱花成痴的朋友，问她原因，她的回答让我惊奇。“这三个月我照顾得好好的啊，不可能旱死或涝死，也没冻死或热死，空气、阳光、湿度都没问题。我想，花的死，有好多原因，有不愿活，自窒而死的，有自然老死的，现在，我确定，它是寂寞而死的。”“什么，寂寞而死？”“是的，家里养的花，是需要人气的，人气散尽，它就会寂寞而死。”“它不是有你花痴的照顾吗？”“对，我匆匆而去，用清水浇花，而你，是用冷茶水浇花，它是习惯了你的独特方式和灯光，习惯了你的夜夜相对和气息，抗拒着我，而你三月没在，它，只能寂寞，寂寞至死。”关掉手机，我倚窗无言，连空气都浮动着寂寞的气息。我不由默默自问：世间万物，谁才是最寂寞的呢？这，让我想起那些寂寞的人和事，物和景，情和境，思绪飘去无边。不由想起，千禧年的元旦前夕，为了她，孤身一人，从广州奔到她所在的深圳，为的，是一起迎接二十一世纪的到来，不料，她却在同一天同一时间飞回广州，双双的惊喜，竟成了双双的错过，双双的遗憾。一个人，在一间热闹的潮汕饭店就餐，周边的邻桌全是一大堆人，亲朋好友，正高谈阔论。只有我，一人一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语言中，十分喜庆的气氛中，连吃下的辣椒都带着寂寞的呛味。一个人，站在东门广场热闹的人群中倒数新年的到来，成千上万的人在耳边一齐高呼着那十个数字，只有我，张开的口是无言无声的，而北风，将寒冷从口中灌入了心里。一个人，走在人散之后，走回那间灯火通明的大酒店，走在流彩的霓虹灯下，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踽踽独行的身影，被北风吹长，与冷夜的风中树影潇潇而舞，不理心绪，已踏沉在靡虹流彩之外。系紧衣领，忆起相拥时的温暖，即使，那温暖，已落在去年的冬天。这是最寂寞的吗？不，虽分隔两地，至少，那一刻，有人可念，有往事可追，仍深深相爱着，那不是寂寞，那叫孤独。不由想起，张国荣，从文华大酒店的24层上，纵身一跃，如蝶飞下，芳华刹那，生死永诀。在那个流花之夜，比烟花璀璨，比罂粟花寂寞，他，是寂寞的，一直追求着完美境界，已至超越了人的境界，名利声色，犬马流光，万紫千红，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已领悟，追无可追；而世间，没有人可以温暖得了他，而前面的生活于他更是空寂无力，落落无欢，选择化蝶而去的谢幕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这是最寂寞的吗？不，至少，他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留下了属于他的流光年代，他的歌，会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唱响，他的电影，会被人一次又一次的重放，他的魅力仍在人间流传。并且，有妹姐（梅艳芳）和他在天堂共舞翩翩，焯耀天庭。不由想起，西门吹雪站在紫禁之巅，吹落剑尖上的血，那是叶孤城身上的血。从此，绝世剑客，一剑饮血，收剑入鞘，望尽茫茫天下，竟无一人再可拔剑，求败无成，年年，只有雪花飞舞，舞过长河，飞入大地。这是最寂寞的吗？不，至少，他还有剑道可守，还有后辈剑客可等，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酒可共饮。不由想起，那远山之深，空谷之内，荒草之中，野溪之边，那一朵月下的幽兰，繁华自知，凋零自知，绚烂自知，落寂自知，妩媚的风情，留给了风雨，灼灼的高华，留给了空谷，绮丽的心事，留给了明月。岁月绵绵，生意有限，却无人来赏，最后的结局，只是花落无痕，流水无踪，就象没来过这尘世一样。这是最寂寞的吗？不，至少，那一缕芳韵，仍散发着生命的热力，不以无人而不芬，落在唐诗宋词中，落在墨客雅人的笔底之下，为无数代人寄着幽思清致。不由想起，梭罗，在人迹皆无的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在冬天最深的积雪中，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