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坐在重大民主湖旁追忆父亲。这里曾是父亲生活工作过的地方,这里曾留下父亲的身影、留下父亲的足迹、留下我们童年与父亲在一起的幸福时光!</p><p class="ql-block"> 那是十年浩劫的“文革”时期,我大约八、九岁,父亲被单位(即重庆沙坪坝文化用品公司)派到重大分店工作,店子就在重大民主湖旁,现在陆作夫塑像的位置。(陆作夫中国实业家,创办民生公司,在抗战时期为营救抗战物资作出重大贡献。)父亲很勤劳,工作之余将店外大片荒地开恳出来,种了很多蔬菜一一南瓜、丝瓜、刀豆、波菜、白菜等。有一天父亲回来很兴奋地告诉我们:“我种的南瓜结了好多个,有个老南瓜有这么大了。”父亲将两手抬起来比着,过几天你们拿个背篼去背回来。”星期天我们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背着背篼跟着父亲去摘南瓜,到了菜地,父亲赶快把我们引到长南瓜的地方,“噫!我的大南瓜不见了,到哪里去了?明明就在这里,昨天都还在呀。”父亲把南瓜叶子翻来翻去的找,还是没找到。父亲气得直跺脚,很失望地我们说:</p><p class="ql-block">“唉肯定是遭偷了,好大个老南瓜哟!可惜了,可惜了!”我们围着父亲,也很失望,但还是安慰父亲说:“伯伯没得啥子,这些小南瓜还要长大,二回再来背。”然后我们又随父亲来到一棵黄桷树下,树下种了些刀豆,那长长的蔓藤顺着树爬上去,看着挂在树上的刀豆,我们又激动起来拍着手,围着树跳着嚷着:“嘿刀豆、刀豆,伯伯种的刀豆!”伯伯看着我们这么高兴说:“我去拿梯子来摘。”伯伯爬上梯子边摘边往下扔,我们抢着去拾,不一会儿就装了半背篼,我们非常高兴。等父亲下班了,我们跟着父亲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虽不富足,然而一大家十几口人总是充满了温馨与快乐!大人们每年都要孵一窝小鸡,我们一群孩子常跟随父亲用小背篼背着小鸡去重大放养,我们在民主湖旁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捉蚱蜢、挖蚯蚓喂小鸡,小鸡们叽叽喳喳你追我赶抢着吃,那情景真是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记忆最深的是那一次重大搞庆祝活动(庆祝“八.一五”革命组织成立一周年。文革中的学生组织。)伯伯回来说:“明天重大搞庆祝活动,热闹得很,我带你们去耍,中午伙食团还有好多好吃的呢!你们早点睡,明天起来早点。”听有好吃的,我们都争先恐后地说:“伯伯我要去。” “我也想去。” “好好好,都去都去!”伯伯说。第二天我们一大群孩子跟着父亲来到重大。那天重大里面到处都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几大操场都在举行文艺表演、载歌载舞!听说还来了个大官一一梁兴初,专程来祝贺他们、接见红卫兵。我们东跑西跑看演出凑闹热。中午我们回到父亲的门市里,父亲打了好大一盆陈皮兔,我们围坐一大圈,你一言我一语将看到情景都说出来,边说边吃,筷子不够,连牙刷也用上了。一会儿功夫陈皮兔被吃得精光。“伯伯陈皮兔好好吃哟!好香呀!” “伯伯明年搞活动我们又来哟!” “要得要得,搞活动就来。”伯伯快活地说。唉!尽管现在常吃大鱼大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怎么也比不上那次吃陈皮兔的感觉,那是我们一生中吃得最香甜、最快活的一次。真是一生都忘不掉!</p><p class="ql-block"> 那次庆祝后,重大再也没搞大型活动了。武斗开始了,从钢钎棍棒的小打小闹发展到动枪动炮的轰轰烈烈、天翻地覆!重庆的武斗在全国是出了名的,而重大又是沙坪坝的核心地段。沙坪坝是“ 八. 一五”得势,(“八 .一五” 即当时的群众组织) 嘉陵江北岸称江北与重大正好相对,江北是“ 反到底”掌权,(“ 反到底”也是当时的群众组织)双方是对立派,都称自己是红色革命组织,都说自己是捍卫革命政权、保卫红色江山,于是经常枪炮对仗。江北江陵厂是兵工厂造枪炮的,常常炮轰重庆大学,重大的那些教学楼好多都被打得千疮百孔、弹痕累累!然而父亲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还得坚守岗位,住在门市里。离店子五、六十米就是一个防空洞,防空洞里停了很多在武斗中被打死的学生尸体。有天晚上父亲去打开水,必经防空洞旁,父亲是近视眼,高一脚矮一脚的, 卟通一声,被一石头拌倒了,仔细一看差点撞在了一具尸体上。“ 唉呀,一大片死人、一大坝子,魂都吓脱了!” 事后父亲对我们说,“ 幸好我们店子没遭炮弹打哟!我看是天上的老人保佑得好!” 父亲历来胆小,但责任心又极强,工作特别认真负责,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要吃饭要生活,父亲硬是顽强的挺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们的父亲,看似弱不禁风,其实是勇敢而刚强的!是勇于担当的!</p><p class="ql-block"> 二〇一三年九月写于重庆大学民主湖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