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江南农村长大的我,胡同跟我的生活本来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胡同一般存在于街镇,城市。但是在我记忆深处却藏着一个关于胡同的温馨记忆。</p><p class="ql-block"> 离我们家最近的街镇叫郑陆,我们习惯叫它桥头;比较远的街镇叫西石桥,它已经属于江阴了。小时候多数时候上的街是桥头,我们家有一个亲戚就住在街上,是一对老夫妻,母亲让我叫他们“舅公舅婆”,心里知道其实他们不是我们的外公外婆。从小失去父母关爱尝尽生活艰辛一身病痛的母亲,当时拖着我们一群孩子,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那个时候太需要精神支持了,每天生活在病痛中的人,得到哪怕别人的一句安慰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会像是身着单衣在北风呼嚎的寒冬里照到了一缕温暖的阳光。而母亲得到的这缕阳光就来自于我们的舅公舅婆,长大了知道其实这舅婆乃是母亲的舅妈,(母亲的外婆家曾经在郑陆街上是开中药店的,这胡同里的舅婆家曾经也是母亲的外婆家,但后来日本人来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全被毁了,母亲的外婆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灾难临头,三个女儿各奔东西,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那个时候在上海做工,母亲的两个阿姨,一个去了广州,一个去了安徽芜湖。这两个姨婆都是念过书的人,后来的生活都比较好,我的外婆就没有那么幸运,因为我外公在上海被日本人杀了,那年我母亲大概四岁,二姨两岁,三姨尚在外婆腹中……母亲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也都受到了日本人的欺辱,不久之后除了母亲的舅妈,全都郁郁而终…)母亲的舅舅很年轻就得病死了,所以这个舅公其实是后来的,确切说跟母亲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但是这个舅公却是一个很好的人,据说他曾经教过书,他对我们很和蔼,好像比舅婆对我们更热情一点,这是我小时候的感受。我还记得每次穿过那条长长的两边站着很多粗壮的木柱子,地面铺着青石的有点阴暗的胡同来到舅婆家,总会看到舅公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像工作服一样的长衫儿手臂上套着黑色的护袖坐在他们的饭桌前,端着一小杯酒,就着一把花生米,慢条斯理地有滋有味地喝着,舅婆则坐在一旁的小桌子边上一面和舅公说着话,一面熟练地糊着纸袋……那个时候舅公家是我们上街落脚的地方,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有事情上一趟街,走走停停要花不少时间,尤其是还带着小尾巴似的我,办好事情往往要在舅婆家休息一会接上力气之后,我们才能回家。我有点喜欢跟着母亲来舅婆家,因为我喜欢看舅婆家胡同门口的北塘河里来来往往的各种船只,掂量那些不声不响赤着脚站在船头卖力摇橹的人和那些在岸上低头弯背奋力拉纤的人哪个会更不容易……但是往往不好判断,他们看起来好像和身边岸上的大人们一样,一个个苦哈着脸严肃得让孩子们不敢靠近不敢想象……我知道往西走的船会去到常州,那是父亲做“运输工”上班的城里;而更美好的是胡同前面的店铺里有着对我吸引力无穷大的香喷喷的金黄色的大油绳,它们总是整整齐齐地被摆在柜台上的玻璃箱子里,怯怯的我牵着母亲的手或衣襟,每回经过那柜台都忍不住对它们看了又看,顺带着咽几下口水,当然还会不自觉地挪不动步……来来回回地不知走过多少回,但每回母亲都像看不见它们似的若无其事地拉着我从柜台前一闪而过……其实我知道那是馋虫在我肚子里作怪,我也知道那是因为母亲口袋里从来没有多余的可以给我买油绳的钱……经过那里次数多了我终于可以像母亲一样视而不见地轻松自如地从油绳们面前经过,那时我是有点佩服自己的。童年的我对三歺以外基本没有诉求,堂姐妹们有时会拿一个空的火柴盒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放一块街上买来的大头菜或者几颗豆子什么的,难得还会放一小块精肉,我们在一起捉迷藏间隙,她们就会时不时拿出来舔一舔或吃一颗豆豆享用一根肉丝……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我们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开始会有点羡慕,但看惯了就没有感觉了,有时甚至会觉得她们不讲卫生,这大概得益于母亲一贯的教导吧,我一般不会惹母亲生气,母亲也非常地宠爱我,她会给我她能给的所有,包括她温暖的怀抱和爱的言语,还有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心地跟着她到任何地方去(这种专宠哥哥们是没有的,那些堂姐妹们也是没有的,我觉得婶婶们对孩子的耐心都无法和母亲相比)……令我难忘的更是有一天,和平时一样跟着母亲来舅婆家,临走时已近中午,走了很多路的我感觉饥肠辘辘,然后惊喜就突然降临了——当我跟着母亲走出胡同经过那熟悉的柜台时,母亲竟然破天荒地放慢了脚步——接着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包着纸币的手绢,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币递给了那个穿着和舅公一样的长衫儿的老伯伯,那个老伯伯则微笑着默契地拿了一根闪着油光的香喷喷的油绳递给了完全安捺不住喜悦和幸福的我……那一刻直觉得浸满母爱的油绳的香甜幸福了整个心房,阳光了整条胡同,整条街……</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关于胡同的美好记忆。这份美好一直会存在我心里一直温暖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