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影是留给我今生笃实的财富

刚刚哒

你的背影是留给我今生笃实的财富

——父亲仙逝四周年祭奠

四年前，我曾在为处于弥留的父亲大人写的“游走在生命的圆点”中提到过：“每天晚上总是他的背影和灯光伴我进入梦乡。”这种儿时不经的记忆，照理本该被岁月冲淡抹平，可却每每得到强化升华，逐渐成为我心深处秉承三观的力量源泉。

在生命的舞台上，父亲始终是善良、担当、坚强的人，无论遇到任何艰难和困苦，都毫不动摇地按自己认定的路向前走，把所有委曲、伤痛统统甩去身后，留给人的总是挺腰埋头的背影。他曾不止一次给我们讲：为了上学，他有几年的时间在一家酱油坊里寄宿半工半学，每天放学后要先完成做酱油的活儿到半夜。老板家的孩子来缠他，把他推倒在地，手掌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翻开也不敢吭声，反倒把老板的孩子吓的再不近前。就这样，他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市立第一高中。父亲中年以后常常津津乐道地徜徉于他的三个孩子都考上大学的幸福快乐之中。老火炕楼的房子动迁时，正好有一位来采访的记者是他的学生，便把他的幸福晒到了报纸上，一时成为新闻。退休不褪色是太极拳协会给他的评价，他录制了多个太极拳配乐音频，现在好多练拳的地方播放的还是他录制的口令。他曾指挥全市大型太极拳团体表演，也曾带领市代表队参加全省乃至全国太极拳展演和比赛，屡获奖项，拳友们对他尊爱有加。他带出来的徒弟，直到现在还时常从山南海北以各种方式问候、孝敬师母。

他也是把爱藏在心里、不寄附表白宣扬的人，对父母的尊重和孝宠无愧于心。父亲让母亲每年从单位互助会借支差不多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寄给在农村的公婆，自己的小家则节衣缩食全年都在还债，年复一年，直到把父亲的父母接来一起生活。父亲从来没有表扬或感谢过母亲的贤惠，但心里面是感激不尽的。只有在同我那当校长的舅舅喝酒时才吐露个寥寥片语。父亲曾带知青下乡插队两年，在给母亲的信里也没有甜言蜜语，反倒总是提到让我翻字典，查查什么叫“人贵有自知之明”，诸如此类。我小时候的日记是父亲强加于我的必修课，一年写一本，年底有奖励，记得有一年他花两毛多钱买了一把金属制的小手枪，喜欢的我不行，全忘了坚持之难。父亲的严厉是我儿时的穹庐，他每天下班总以“今天干啥了？”与我交流，我则理解为今天做什么错事了？有时干脆就答：没干啥。父亲于是厉声道：没干啥？站着了还是坐着了？把本来父子之间的情感初衷弄的南辕北辙、事与愿违。所以我总是在父亲背对着我的时候才敢认真地看他一看，由敏捷看到蹒跚、由强大如山看到垂垂暮年。

他还是多才多艺、愿意助人、不愿拖累别人的人。记忆中，他所在学校建筑上粉刷的标语，像“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等等，都是父亲的杰作，而且不用打格、不用划道。他总结的汉语句子成分歌谣：“主谓宾是骨干，定语常在主宾前，谓语一看着了急，前状后补巧打扮”，流传甚广被编入省级教参。学校（当然也是我的母校）开运动会，由于体育老师忙不过来，缺径赛发令员，他便主动请缨当发令员，夏日炎炎，发令枪用的纸炮被晒得温度过高，手一摸瞬间燃烧，造成父亲整只左手二度烧伤。医生处置过程中他使劲张着五指，没叫一声，还执意不让同事送他回家，许是怕把妻儿吓着。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学校的小高炉附件滑落砸在父亲头上，昏迷多日，造成颈椎和颅脑严重损伤，以至于晚年多处动脉畸形梗塞。但他意志超强，平时不麻烦儿女，自己跟自己下棋，抗争脑动脉90％梗塞和大脑退行性改变。走不动路就拄棍走几十米歇几分钟、十几分钟，一段一二百米的路程常常是满身大汗、筋疲力竭，但从不跟我们说起，以至于从母亲后来的断续描述中才得知。先人已远，百转忧伤，然而年三十儿时，他放声高唱《五十岁的老司机》的映像已经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开车在路上的时候常常当作是替他还愿，换取他满心欢喜。

与我而言，父亲的背影正是深埋心田、引以为傲、赖以秉承的财富吧。

　　　　　2020年12月9日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