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晓王子

医疗队从非洲贝宁到中国上海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昨夜的沧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微凉的风吹着我凌乱的头发，手中行囊折磨我沉重的步伐...装满游子的梦想，还有莫名的忧伤，回家的渴望又让我热泪满眶！”第一次听到悲情王子王杰的这首歌，就被它所吸引，也可能是每个游子深深的体会吧。2004年，大学毕业后，单身。一次在医院值夜班时，因为忙碌和不顺触动了心弦，甚是想家，于是决定次日清晨下班后乘车回家看望父母家人。深夜在广播电台点了这首“回家”，记得主持人清爽温柔的祝福声音，也记得当时的手机尾号就是3525。当歌曲播放时，竟然伤感落泪。都说夜晚是人情感最脆弱之时，其实颇有几分道理。那时，只不过是一个月没回家，220公里的路程，但时常也会觉得很远。思念来临时，哪怕是住在隔壁，都会有相距甚远的感觉。

15年后，当2019年底启程踏上非洲之旅时，还在想如果适应不了非洲的气候和饮食等怎么办，如果想家过度怎么办？到了非洲后是这样的：新鲜-惊喜-充实-无聊-自我调节-充实-留恋。从2019年12月13日至今，405天，当我独自坐在祖国大上海的理想隔离酒店里，回忆起非洲的点点滴滴，心中泛起的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静。更神奇的是在祖国的第一场梦境，竟然是非洲我们的驻地。而在即将回国的将近两个月里，时常会梦见回家后的各种场景，梦醒时发现还在非洲的那种失落感，一遍遍重演。

回想起此次回家之旅，简直就像在拍电影，一切都是真实的，不需要编剧，现实就是最好的编剧。此生最难忘的恐怕就是这一次了。

我们的回家行程比原计划推迟了近37天，就算是日程已定，我们也在悄悄的各种期盼，不愿看到航班熔断，不愿看到停飞之类的新闻。所以回国前的那段日子，每个人都过得小心翼翼，太过敏感的词也不敢多说一个。其实，整个2020年又何尝不是呢！小心行事已然成了习惯。

回家的心思有多重，愿望有多大，从沉甸甸的两个箱子就可以领会。每天都在打包装箱，每次都要去称重，以免影响了自己，劳累了他人。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嘴里念叨的就那么点东西，装在那里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沉。所以，人生就在不断的抉择中成长，不管是避重就轻，还是不舍连连，反正到最后，办法比困难多，都实现了自己行李上的那点事。

　　临近出发，在贝宁，中国驻贝大使馆和贝宁卫生部门分别给我们开了欢送会和荣誉证书颁发仪式，全程只用一个词形容：简单。在这个特殊时期，安全最重要，万分理解。虽然两次仪式有点寒酸，但我们并无怨言，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而已，只是希望别忘了这一年多中国（宁夏）第24批援贝宁医疗队为贝宁疫情所做的一切努力和贡献，因为我们每个队员都曾在生死第一线上挣扎，在奋斗，在坚持，不但克服疫情，还要面对众多非洲特有的传染病和外国人的冷眼蔑视，还好，最后换来的是幸福的成就和胜利的曙光。

　　一切就绪，就等出发了。贝宁当地时间1月20日下午5点，我们从他的海景饭店出发到机场。他是南方人，我称呼为魏哥，算是老贝宁了，携妻子儿女，在贝宁华人圈里口碑不错，对医疗队提供了很多方便，医疗队一年多的豆腐都是魏哥送的，让远在非洲的我们也吃到了各种口味的豆制品。临行前，为我们煮了饺子，带了干牛肉，现在看来那份牛肉真的很有用。尊重和礼貌都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寸，我敬你一尺。很多贝宁的华人同胞在我们出发前都送来了祝福和不舍。当我坐车离开海景饭店时，数次回头，看着熟悉的魏哥和送行的队员，感性的内心根本无法阻挡。人的一生啊，能遇到对的人，投机的朋友，真的是应该珍惜，因为这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对于我来说，贝宁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和华人朋友踢一场足球。好比电影里男女主角总是擦肩而过，我和贝宁足球也是一样，曾有过数次机会，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总在相互安慰还有下次，一晃一年过去了，终究没有“有情者终成眷属”。这个我生命里支撑、鼓励我前行的爱好，并不单是一项运动，还有团队配合，有足球精神，有能力，有活力，有奋起直追。足球世界里，你所得到的远超出你为之付出的，它，是一门艺术。

　　离别是痛苦的，因为可能不会再见了；离别也是幸福的，因为下一站会更加向往。在离开驻地洛克萨点的最后几天里，队员之间的默契是谁也不愿意去说触动心底的那份不舍。1月14日，当我站在驻地并不高的天台去拍摄那一段视频时，当我喃喃自语时，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浏览洛克萨的全景了。午饭时刻特意拍下了最后一顿洛克萨的午餐。次日乘车前往首都科托努时，收拾好行李，与陪了我一年多的小屋告别时，我只说了一句：谢谢你陪我，祝福下一位过客。不敢多说，怕眼泪不争气，怕别人笑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是我在贝宁的家，足够温馨，天秤座性格的我，追求着尽善尽美，在这个20平米的空间里用心用脑用笔用情创作了15万字贝宁的故事。临上车时，特意给接班的兄弟说：好好爱护它，一年多小屋的各种电器没有修过一次，偶尔漏电的热水器注意就好，无大碍，在非洲不能太多要求，我们是来受苦磨难的，不是来享受的。

　　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机场。拿下行李，与送行的黑人司机（哇塞）道别，他真是个称职的司机，一年未出现一次安全事故。很多队员在出发前都送了礼物给他，他值得被宠。

首都科托努的机场翻修了，比起2019年刚来的那种老旧落后，现在的机场有点新颖现代的感觉了，机场的每个环节都进步了很多，只不过办事效率还是有点不敢恭维。在托运行李时，在安检时，在登机时，或多或少都有点插曲。茶余饭后，可能说起来都觉得是难忘的记忆吧。医疗队的防护在机场是与众不同的靓丽的风景线，统一的外套、面屏、N95口罩、手套，频繁的消毒，其他的旅客防护最多的就是一个时常戴不标准的普通口罩。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的疫情控制最好的原因吧，无论在哪里，中国人的防护意识最强。之前我们担心法航出现问题，就是因为法国单日新增上万的患者，每天如此，连国家高层领导也未幸免。而在中国，普通的民众都知道疫情是可防可控的，需要的是全民动员的联防联控。

　　办理完各项程序，在机场等候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要登机了。这是此次回家的第一班次飞机，空中飞行时间为近7小时。登机前必须要有贝宁24小时内的核酸和抗体阴性检测报告，经大使馆审核通过产生健康码方可。1月20日的飞机，19日全体队员在贝宁卫生部做了鼻拭子和末梢血检查。直到20日下午4点出了结果，全部为阴性，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忘不了那天在海景饭店里一起填写电子表格，却总是提交不了的场景，焦躁不安的表情一目了然，先完成的队员迅速被包围“请教”，且不说这个程序是不是很有问题，反正生活里总有一些插曲让人又爱又恨的。忙碌时时间过得飞快，待所有人完成了表格提交及审核后，魏哥热气腾腾的饺子也上桌了，这个饺子味道很正，但很多人吃的有点狼狈，因为内心是焦急的。

　　可能是因为接下来还有14小时的飞行距离，大家对贝宁到法国这7小时并不觉得太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乘坐飞机其实也很磨性子。有时国内2小时的飞行都会觉得有点漫长，而这种装备下7小时反道不以为然。事实并非如此。一切问题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都不是问题。饿了渴了要忍着，不敢摘口罩。尿急也要憋着，卫生间狭小的空间是传染几率最大的地方。非紧急，莫乱动。反观飞机上其他国家的乘客，空乘人员继续提供餐饮，他们继续就餐，口罩只是摆设。话说餐饮真的很诱人，隔着厚厚的口罩，也能闻着香喷喷的飘香，还要装作没闻到，没看到，赶紧闭目养神吧，为了夺取最后的胜利，这些都忍了。邻座是空位，大致扫了一眼，周围的空位子真不少，想必都是核算检测不过关的人们吧。人传人的病毒，无处不在，不怕都是假的。

终于，熬过了第一次“7小时短途”飞行，顺利抵达法国戴高乐机场。整个2020年，几乎都是熬过来的，一次一次的磨难和考验，内心的煎熬，身体的不适，情绪的变化，无助的时刻，这7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戴高乐机场人不太多，但鉴于法国当下的疫情，觉得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险，如此一来，好多人。于是乎，看到了各种装扮的过客，有全副武装的，基本上都是中国人；有口罩武装的，基本上都是外国人；也有假装武装的，口罩的不规范，随意的吃喝，摆酷的。机场人员复杂，处处是风险之地。全队过了安检后第一时间就是前往双阴核酸检测点。发现几乎全是回国的华人，有去上海的，有去天津的，排起了长队继续接受鼻拭子和抽血检测的折磨，很多人都是“哭”着出来的，因为取鼻拭子时手法不一，有的温柔，有的粗暴，眼泪喷嚏是鼻拭子的伴随表现。旅途中，只要安全，痛苦点也都习以为常了，别无他法。

　　等待检测结果的空闲，全队在上级领导张处的指挥下，找到一处稍显偏僻的安全地带，对周围环境进行了消毒处理，解决一下温饱问题。魏哥带的干牛肉派上了用场，很有嚼劲，很耐吃，配合之前在基地就准备好的炸油饼子，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狼吞虎咽的场面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勤劳的几位队员带了水壶，随即烧水解渴。这是我们整个旅途中唯一一次进餐，快是要求，不可吃喝太多，以免接下来的14小时长途飞行出现人的三急。几分钟时间，小偷似的进餐任务就已完成。

在戴高乐机场也需要等待14小时后方可登机。候机大厅时形形色色的人们，横七竖八的躺着坐着，漫无目的的看着手机，而心里都在焦急紧张的等待着检测结果和登机时刻。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取结果，三点就已排队等候。我和好兄弟先行前往，工作人员里有华人，也看到听到了有人结果呈阳性，内心里更加紧张了，如果阳性了怎么办啊？回去贝宁不可能，回国更不可能，双阴就是登机的资本，只能在法国隔离治疗，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我们哥俩互相鼓励，互相加油，我们防护这么好，应该没问题的。这一年多，我们的战友情升华，环境造就了投机的小伙伴深深的兄弟姐妹情谊，互相鼓励支持了400多天，就看这一次了。我先拿到了结果：三个negative（阴性）跃然纸上，兴奋不已，然后等他，也是阴性，开心的孩子般。接下来，所有的26人全阴，善解人意的张处说：拿到登机回国的通行证了，但不能松懈，机场太不安全了，做好严密防护，为回国做准备。张处是一周前送接任我们的第25批队员前往贝宁的，相隔一周，他往返于亚洲-欧洲-非洲之间，操心队员的方方面面，饮食起居，旅途中一切问题，只能说我们遇到了宁夏卫健委这样的好领导是幸运的，是幸福的。他的脾气很好，耐心细致，工作中的好领导，生活中的好兄长。我们应该感谢遇到的每一个帮助、支持、鼓励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句暖心的话，一个简单的举动，至少人家做了，足矣。你的心里多一些阳光之情，多一些感恩之心，难道不香吗！我懂得这一路的艰辛和不易，感激张处带我们回家。

　　法国当地时间晚上8点，终于要登机回国了，至少14小时的空中飞行。张处再三强调：做好全面防护，非必需全程不能吃喝，不能上洗手间。所以很多人都穿上了自懂事以来的第一个尿不湿，我也不例外，怪怪的感觉，却也暖暖的，以防万一吧。紧张伴随着整个行程。法航是被认为从非洲回国最安全可靠的航班，可飞机上的冷气空调着实让我这个鼻炎患者受尽了苦头。鼻塞、流鼻涕，加上N95和面屏的阻挡，显得呼吸都有点费力，看着四周同事各种睡姿和闭目养神，一种习惯的孤独感又来了，不断的鼓励自己，不会有事的，待会睡着就好了，就这样挣扎了近两个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眯了一会儿。

为什么会孤独，想必整个援非一年时光，很多队员都经历过，身体的不适吃药不见明显好转，非洲援助医院的水平太过有限，如果加重怎么办，有事真的会很无助。我在自己的小屋里，半夜躺在那里，各种分析，要是身边有点好药该多好，实在没办法，也会去吃过期药，起码是对症的，在国内，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有时，心理作用更可怕。可当你平顺迈过去，你会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好在积极乐观的我，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解决了心底里一个个困难，用工作充实了自己。感谢我这部非洲速度的电脑，虽然有时很慢，如蜗牛般，但记录了许多事迹，正所谓知足者常乐。

飞机在空中飞行，屁股在座位上碾转。整个行程，我没有离开过座位，因为这一年瘦了20多斤，屁股上的肉也少了一些，于是不停的变换姿势，还有脚下的移动，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就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打开面前的屏幕关注着飞行进展，感受着机窗外白天的气息，煎熬着，忍受着，心里尽量想着快回国了，回去就好了。我们的航班要在首尔中转一小时，所以又不情愿的被带到了韩国，仍然没有离开座位，不断的消毒自己周围的环境。大家互相鼓励，还有两小时就回国了，心里美滋滋的。想在韩国给家人报平安，偏偏停机的短信来了，微信短信都不能发。雪中送炭的杰哥又驾到了，为我充了话费，通了微信，告知了等待的家人。这班飞机基本上都是海外归国的华人，每个人都是一个家庭的成员，几百个小家大家，多少个期盼的家人朋友关心的人，第一时间报平安实属应该。

祖国的强大，表现在众多方面。不论是贝宁机场，还是法国戴高乐机场，总能听到会说中文的工作人员，甚至法国有华人工作人员，指示牌上醒目的中文，旅途中标准的中文播音，一时间，我以为是中国的航班呢。终于停在首尔的航班响起了温柔的普通话播音，提示即将飞往中国上海，行程1小时25分钟。哇哦，很快的。又兴奋一次，这次是持续兴奋。有点尿急的我已经被快乐憋回去了，到了安全的国内再说吧。飞机很快就跨海直奔上海浦东机场，空乘说开始下降了，打开眼前的屏幕，盯着下降的数字，多美啊，2万英尺，1万英尺...500米，看到祖国的土地了。

　　2021年1月22日，北京时间下午5点，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各种折腾和考验，持续14小时的不吃不喝不上洗手间，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那种下飞机后想亲吻一下祖国热土的心愿真的存在，但现实的情况，不能实现。当飞机落地刹那间，我和邻座的志涛击拳庆祝：总算回来了，太不容易了！眼眶早已湿润。

飞机停稳后，赶紧打开微信，为家人报平安。只听到机舱里不断的信息声音，数百个家庭在这一刻都是无比欣喜的。我在朋友圈更新道：海外待了403天，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了，这一路太不易了，接下来完成好隔离，准备回家。在这样一个疫情肆虐的大环境下，能平安回到最安全的中国，就是胜利。机场里，一道道检查，迅速的核酸检测，虽然些许难受，但都值得。我们被祖国派往西非执行援助任务，现如今，不辱使命圆满完成各项任务，途经疫情高风险国家地区，到了国内，更不能给祖国添麻烦，一切隔离和检查都服从。

机场取完行李后，聚集等待。张处说：我把你们都安全带回来了。上级领导得知后同喜：欢迎同志们顺利完成任务安全回国。我们知道带队的不易和辛苦，尽在不言中。感谢，感激，感恩！

“谁还记得当年我眼中的希望，谁又知道这段路是如此漫长。回家的感觉就在那不远的前方，古老的歌曲在唱着童年的梦想。走过的世界不管多辽阔，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耳边再次响起王杰那首歌曲。

国是大家，家是小家。接下来认真执行好一个月的隔离，带着安全，让政府省心，让家人、朋友、同学、同事放心，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