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每当说起父亲,似乎首先想到的就是父亲的倔脾气。每次见父亲对母亲发火,我心里就十分愤怒,为母亲报不平!我常对姐妹说,“我要换做妈,早和爸离了八十回!”父亲和母亲的性格就是两个极端,可他们却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十五年。我常常感叹母亲的韧劲;羡慕父亲的好命。</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生于1937年,祖籍陕西三原。小时同家人随祖父迁居平凉,后定居固原。父亲的前半生经历了新中国政治动荡的三十年。若不是他的工人成份,又有军属家庭这把保护伞,以他简单的思想、固执的个性、倔强的脾气、是非分明的作派,决不能独“善”其身。</b></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父亲虽胆小但不怕事,只要有理,天能被他捅个窟窿。他曾为祖父平反的事一再写信、上访,奔波于祖父曾工作过的邮局。问题不解决,誓不罢休!为此,父亲信奉:有理走遍天下! </b><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尽管在父亲身上发生过几件“灵异”的事,但父亲还是固执的坚信无神论。父亲不相信人有亡灵。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一再叮嘱:他死之后,将他火化了,骨灰撒在山上、河里,不要戴孝,不要收礼。</b></p><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表情向来严肃,笑容是种奢侈。儿时,我们在院子里打闹正酣,只要听到“爸回来了!”瞬间便成了温顺的猫。父亲的威严已渗进了我们骨子。</b></h1><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父亲不喜欢我的性格,总说我,“像你妈一样,大而化之;和稀泥抹光墙。”父亲喜欢性格和他一样鲜明、非黑即白的老三,也就是我的妹妹。其实,我也不喜欢父亲的性格,像他那样“犀利”,最容易吃亏。我常为此而担心。</b></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有个外号叫“秀才”。我未深究其得因,只觉这与他解放初期的高中文凭关系不大。邻居津津乐道“秀才”的故事,编排挂在我家门后那把“打刷子”是父亲给客人备的“进门礼”。凡来人必先“举起手、转三圈、吃三拍子”,拍打干净后才许进门;还说父亲好“讲究”,每次去粮店打粮,怕面粉沾污了衣服,一次只打20斤,小心翼翼地拎到自行车后架上。只是打从我记事起,就是母亲带着我们去打粮。装足满满一袋子,是我们帮忙抬到自行车后座上。父亲真是个秀才!</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在别人还穿着沾满灰土的老布鞋、黄胶鞋时,父亲的脚上已是一双擦得油黑锃亮的三接头皮鞋,那是当兵的外甥特意在特务连定做的。我的记忆里,父亲的那双鞋不会沾土。我为父亲的干净整洁感到自豪。父亲也确是个“讲究”人,如今年迈重病缠身,依然穿戴整洁,不愿失雅观。</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从不占便宜,就连儿女的“便宜”他都不愿占。每次我交了电费,父亲会一分不少的将钱给我。给他的东西,总要骗说是多余了的。父亲就叮嘱:“以后什么都别买,家里啥都不缺。”</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那时候,在医院工作的母亲时常接济困难病人,家属上门感谢,父亲闭门谢客。若有人硬将礼物塞进来,父亲便毫不客气的扔出去。父亲的不近人情,惹得亲戚们也不敢轻易上门。久而久之,父亲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六亲不认。不来人最好,父亲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是自私的,也许他的自私只是为了让我们的小日子过的更好。由于他思想单纯,不善于掩饰,才让他的自私那么“露骨”,导致一直背负着六亲不认的“罪名”。父亲的确也是自私的,不分场合随意乱发脾气,从不考虑别人感受,尤其是对待我的母亲,更是“肆无忌惮”。父亲就是家中的“州官”,放火都可以!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母亲倒是很宽宏,不和父亲计较,她了解父亲,知道父亲心眼小、不“存事”,但心善。家中我算是最有耐心听父亲发脾气的人,但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难怪父亲会说我麻木不仁。</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喜欢批评人,也自我批评。父亲批评起人来尖锐、一丝不苟。在那个还有一部分人饿肚子的年代,远在新疆的祖母来信说:“吃了上顿愁下顿。”父亲当即写信批评大伯不孝。大伯回信说:“祖母喜欢清静,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又为做饭的事发愁,并不是吃不饱。”父亲便又毫不留情的写信批评祖母:“旧社会小姐的脾气不改。”父亲也常批评我们,还在家里批评别人。母亲说他爱较真,有些事要得过且过。父亲就批评母亲是阿Q精神。说批评和自我批评是为了避免再次犯错。</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得罪了好多人,我们之所以没有成为“众矢之的”,源于母亲的好人缘。深更半夜,谁家若有个头疼脑热,求上门来,母亲义不容辞。于是,父亲便最多成为邻居茶余饭后的闲谈和调侃。或许,在调侃的同时会掺杂些许的嫉妒和羡慕。</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虽然性格倔强,甚至有些古怪,但还是结交了两位性格各异的“女友”。是父亲的忘年交。在她俩很年轻的时候,父亲就喊她们“老马”、“老刘”。父亲若从报纸上看到有关骂女人的文章,就用红笔圈起来,加以注解,拿到办公室念给她俩听。我虽不能理解父亲的这种行为,但父亲绝没有歧视女性的思想。或许是因为母亲的“伟大”造成父亲思想上的“危机”,父亲就借用具有权威性的报纸,间接的“打击”女人。其并无恶意。算是一种冷幽默吧!老马、老刘一定理解。否则,她俩后来不会又成为我姐俩的忘年交。</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长的清瘦,曾留着八字胡须,发起怒来,粗硬的短发竖起,像极了初中课本里的鲁迅。我就拿他与鲁迅比,越比越觉得像,尤其是他的倔脾气和批评精神。由此,我对父亲倒产生了几份敬佩。</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每到冬天,父亲总是第一个起床。他仔细地将炉灰掏干净,往灰仓里倒入水吹上鼓风机,炉火又旺又不扬尘。当我们从被窝里被叫醒,油亮的炉子上已烤好了黄灿灿的馒头。父亲细致手又巧,在他的侍弄下,同样的火炉看起来就比别人家的美观,火也比别人家旺。父亲在烟筒上,拧了一道铁丝圈,上面依次挂着火钳、火钩、火铲和一块油布。炉旁的铁皮桶里,井然盛着一天的燃料。一捆劈的细小、长短一致的木材;几块易燃的“烟炭”和些许旺火的“刚炭”,续火的煤球。</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每到夏天,父亲从单位上分来煤,就会组织我们姊妹仨开始劳动。父亲把“刚炭”和“烟炭”砸成均匀的小块,分别装在两只炭仓里,再把剩下的煤末掺上黄土摊煤饼、团煤球。父亲说摊煤饼是懒人活,容易做,但不瓷实,用的时候还要掰开又脏手。父亲主张多团煤球,我们也最喜欢,不但有报酬,还可以和煤玩。团一百个煤球父亲奖励两角钱,那时候一根冰棍五分钱。这样,整个暑假,我们姊妹仨经常有冰棍吃。不过,父亲对煤球的质量要求严格,不许蒙混过关。他一个个验收,煤球团的要圆润、均匀、瓷实,比乒乓球稍大些,不合格的加倍重做。父亲很会精打细算,他按煤的热量计划用煤,家里的煤从未短缺,而且年年有余。</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有两样爱好,养花和下象棋。父亲花养的好,小有名气。那时,家中院子里有一小块地,父亲把他开辟成两块园子。左边花花草草;右边瓜果蔬菜。父亲还在园子中央支起凉棚,摆上石桌。石桌上刻有棋盘,可以下棋也可以写作业。小小院落,被父亲拾掇的井井有条。花儿更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父亲给予花的爱比我们都多。父亲不养牡丹,否则,我相信一定会有聊斋里的“葛巾”。</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从不打人,但他视花如命。譬如撞掉了花叶子,就会挨板子。父亲像是火眼金睛的孙大圣,他甚至能知道哪盆花里长有多少片叶子,我们岂敢撒谎。挨板子虽不很疼,但过程“痛苦”。罚站、反省、检讨、“自开罚单”、父亲“确定罚单”,父亲时不时的用列宁小时候打碎花瓶认错的故事教导我们。打板子时父亲只打左手,右手是用来写作业的。他把打手的板子叫“戒尺”,一把一尺长的红色木尺,是父亲做给母亲缝衣服用的。我恨死了那把戒尺。</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很自律,不吸烟不酗酒,唯独下起棋来,便什么都不管,出去担水,一去就是半天,母亲等水做饭,不得已指使我们把水抬回来。父亲自认为棋艺高超,常以棋会友,但他下起棋来又很较真,常为悔棋争吵,反目成仇!母亲便时常开导他,又不是赢钱赢金子,何必那么认真。父亲认为做什么事都得讲原则。</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父亲喜欢看书,也注重培养我们看书的习惯。在家境还不富裕的时候,省吃俭用,给我们订了诸如:小朋友、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故事会、奥秘、萌芽、中国少年文摘等杂志。我们从《小朋友》中懂得了“小马过河”的道理;也第一次认识了香蕉,父亲见我们又好奇又眼馋,就特意托人从外地买了几根回来。</b></h1><h1><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父亲高兴的时候会带我们做游戏,或许是为了培养从小见义勇为,父亲会拿把手术刀(那是他杀鸡用的)藏在门后,趁母亲不注意,冲出来假装要杀害母亲,我们姐妹仨便奋勇的扑上去护住母亲。游戏一点不好玩,吓得我老在心里偷偷地哭。</b></h1><h1><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父亲从不撒谎,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家里有个做木匠的远房亲戚,父亲说我是那个木匠的孩子。只要木匠来家里,吓得我就钻被窝。这件事成了我小时候心里最“大”的一件事。搞得我忐忑的像个贼,家里一旦来人,我首先打探一下是谁?我幻想着不定哪天那个可恶的木匠就会把我带走。父亲一定不懂心理学!不带这么吓人的,我就不吓唬我女儿。</b></h1><h1><b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父亲很要强,就连生病住院都让母亲瞒着我们,他不拖儿女的后腿。我们年轻时,父亲总叮嘱:好好上班,不要迟到早退,现在的社会太好了。后来父亲老了,总叮嘱:开车慢点,注意安全。父亲还喜欢在家里讨论国家大事;吃饭时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分梨时讲“孔融让梨”;家中若是停电,点起煤油灯时,父亲又会讲“凿壁借光”。父亲总是不失时机、不厌其烦的教育我们。父亲如果教书,一定是个严厉、称职的好教书先生。</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在我眼里,除了大事,父亲无所不能。他给我们做的玩具枪带红樱;滚着玩的铁环上带玲环。一样的东西,父亲做出来的就特别,就精致。父亲还会做木工,家里相框、桌椅板凳都是他做的。他在请教了右派科学家常先生之后,成功的孵出小鸡。我家养鸡的那些年,天天都有鸡蛋吃。父亲会在每双周杀一只鸡,所谓改善生活。说起改善生活,父亲的脸上就洋溢起得意的表情。儿时,改善生活就是我们最幸福的一件事了。每逢双周日,我们围在父亲身边,帮父亲烧水、杀鸡、拔鸡毛。那快乐的场景,是我童年最难忘的一幕。</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时光荏苒。如今,耄耋之年的父亲不走亲戚不转街,过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世外”生活。家中的烦心事有意瞒着他,父亲似乎浑然不觉。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关心国家大事。做做手工、伺弄花草、看书晒太阳,偶尔爬爬山。活的自在。</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母亲仁厚、大方,相比之下父亲倔强、小器。正是父亲的倔脾气,才遮蔽了他所有的好。惭愧曾对母亲说,“想不起老爸的好。”如今细想起来,父亲却有着这么多被我们忽视的优点。也正是父亲的小器,在那个困难年代,仅靠父母的工资,我们得以在冬季天天都有窖存的苹果吃;能较早的背上双肩书包;有洋气的滑雪衫;而且四季都有新衣穿。</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父亲的好是琐碎的、细微的,似乎无从说起又无法提及。父亲给予我们的爱永远伴着他的倔脾气,尤暖似寒!父亲是个倔强、小器的好人。</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针脚能赶上裁缝</p> <p class="ql-block">小叔 父亲 姑父 姑姑</p> <p class="ql-block">分别四十多年的小叔和父亲团聚</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读书笔记</p> <p class="ql-block">父亲做的凳子,四十年了</p> <p class="ql-block">花盆里也能种台灯</p> <p class="ql-block">像小时候的手提灯笼</p> <p class="ql-block">父亲做的相框 四十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