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近年来经常在一些自媒体上看到茅坦大堰埂(<span style="font-size: 15px;">茅坦人叫:大碗埂</span>)的身影:夕阳西下,晚霞尚满,闲暇的村民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陆陆续续,你来我往慢步长堤。任晚风吹拂,听湖水荡漾,或拍照,或哼唱,说说笑笑,优哉游哉好不惬意。这“长堤慢步”分明成为茅坦的一道风景。大堰埂貌似也成为网红埂,打卡地。</p><p class="ql-block"> 在昔日“茅坦十景”里有一景叫“长堤樵夫”,说的也是大堰埂。夕阳西下之际茅坦村庄正是炊烟袅袅,大堰埂上肩挑毛柴的村民三三两两,三五成队。他们汗流浃背,脚步匆忙,恨不得飞过狭长而高低不平的土埂,快点卸下肩上的重担,回到家吃一口热饭,抽一袋黄烟,解去一天的疲惫。他们常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代接一代走在大堰土埂上,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只有肩上的重担和责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的后代今天能在护栏和路灯的护佑下,走在石坎水泥大堰埂上,把“长堤樵夫”演变为“长埂慢步”。同一地点“风景”两样,隔世对照何等反差!</p> <p class="ql-block"> 我偶尔也路过大堰埂,但在长堤上慢步的次数很少。初秋的一个夜晚我曾漫无目的地逛过一次。皓月之下一个人徜徉在大埂上,<span style="font-size: 18px;">四周一片宁静,习习的凉风徐徐吹来煞是怡人。</span>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不想沉思都很难。于是我想到了小时候走过的大堰埂,想到了大堰埂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在茅坦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大堰原来是钱龙的,茅坦杜家太公对此耿耿于怀,每谈及此事他就唉声叹气:我家面前的河怎能姓钱?但钱龙又是太婆的娘家,两家亲戚之间为了此河总有闹得不快的时候。有一次,茅坦杜家太婆回到钱龙娘家,正巧遇见钱家在团箕上晒契纸(<span style="font-size: 15px;">貌似现在的土地证</span>),太婆就偷偷地把其中大堰的契纸藏到鞋弄里,穿在脚上匆匆回家。当钱家发现大堰契纸不见了就怀疑是太婆偷了,便立马追到到路上对太婆搜身,结果一无所获。于是茅坦杜家太公得到并藏匿了钱家的大堰契纸,决定要把大堰所有权夺过来。</p><p class="ql-block"> 官司打到县衙。县老爷看钱、杜两家为了大堰所有权争得不可开交,但谁也拿不出证据来,便出怪招:找来两张铁犁头放在炉火上烤红,对钱、杜两家太公说:这双“红鞋”就是大堰,谁敢脱赤脚穿上它<span style="font-size: 18px;">大堰就是谁家的</span>。钱龙太公正在犹豫,茅坦太公把鞋袜一脱说:我穿!县老爷见状立马阻止茅坦太公说道:且慢!大堰是你的就吓不倒你!本官已经断明:大堰就是你茅坦杜家的!钱龙太公心里好憋屈:有你这么断案子的吗?</p><p class="ql-block"> 茅坦赢了官司,从此钱、杜两家也就结上了梁子。</p> <p class="ql-block"> 这个故事显然荒诞不可信。茅坦流传着很多这样的传说故事,真真假假。古时候的人主要娱乐就是听故事和看戏。尤其盛行口头文学,茶余饭后听故事乐一乐,真假不重要。编故事的人为了吸引人就发挥想象,演义戏说,有些更是加入神话色彩。不过此传说虽然有些离谱,但也非完全空穴来风,钱、杜两家大堰之争可能确有其事。</p><p class="ql-block"> 据说钱氏祖上比茅坦杜氏来的早些。钱、杜双方临水而居,隔河相望,开始两家人口都少不存在地盘之争。后来茅坦杜逐渐壮大,横在茅坦村庄南面的大河严重阻碍了茅坦的出行和向南发展。于是若干年以后茅坦杜拟乘冬春枯水期修一道长堰埂通向对岸。一则好去对岸山上砍柴、砍树。二来方便生产出行,上青阳去徽州不必绕道。三还可以在堰埂上扎连筋,围捕野鱼。修一条堰埂好处多多,十分必要,可以说是茅坦杜氏的一个梦。</p><p class="ql-block"> 茅坦当时人口也不多,要想在烂泥河里修建一条四、五百米长的堰埂估计难度不亚于修长城吧。首先要在深烂泥河里设置起码五、六米宽的埂基脚,两边分别打下密集的木桩,再用柴草、芦苇排放在木桩内栏阻淤泥。从离埂脚几米开外的地方戽泥土进来,等稀泥风干了再逐层增加,逐年增加。着重还要从两头挑土,工程量之巨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茅坦人经过若干个冬春的苦战终于把大堰埂修成了,并在潮水季节扎上了连筋<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span style="font-size: 15px;">把毛竹裁断,破成小块再用棕索编成长竹帘</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span>,围了一河野鱼。当到了年底大堰放水取鱼时,住在大堰稍的钱龙人看见水浅鱼跃自然要下河捕捉,茅坦人不干了,理由是:此鱼是我修建大堰埂围捕的,没有大堰埂河水早已干枯了,你钱龙人哪有鱼捉?钱龙人也有自己的理由:我家自古就在这条河里捕鱼摘菱,你茅坦杜凭什么要围堰独占?双方矛盾升级,吵到县衙,最终茅坦赢了官司。钱家看似输了官司,但实际也没有什么利益损失,对钱龙人来说其实就是不服一口气,你懂得。</p><p class="ql-block"> 钱龙人吃一堑长一智,他们察觉到茅坦大堰南面还有一道河,阻碍了茅坦人的进一步出行,茅坦下一步肯定还要在此修第二道堰堤。于是他们也学茅坦连戽带挑趁早修起了钱家大堰,保护和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在那个插草为标,跑马圈地的时代,茅坦人也无话可说,钱家大堰埂修通了毕竟也方便了茅坦人的生产出行。钱龙人把它取名“钱家大堰”心里着实平衡许多。</p>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的大堰埂和钱堰埂都是又矮又破的土埂,每年夏秋季节都要被潮水淹来淹去。等秋末潮水彻底退去时,埂上的泥土又被风浪淘去不少,一些埂段塌方,因此很不好走。尤其是雨天过后路窄脚滑,鞋底泥巴粘的老厚,<span style="font-size: 18px;">加上牛踩,</span>行人就干脆打赤脚走。</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最怕走大堰埂,但要去山上放牛和砍柴又不得不走。放牛还好,可以骑在牛背上任老牛慢慢吞吞。砍柴大多在冬春季节,一走出茅坦村庄来到大堰埂上就感觉剌骨的寒风直往身上钻,无孔不入。我们总是用绳子从腰间把破棉袄系得紧紧的,再把弯刀别在腰后,把挑柴的冲担夹在腋下,腾出双手拢在衣袖里,猫着腰勾着头尽量沿着埂脚避风走。好在那时候的人都很贫穷,并不觉得狼狈寒碜。回来时一担毛柴压在肩上跟着大人后面一路小跑,俨然成了长堤“小樵夫”,身上不仅不冷背心沟还直冒热汗。如果谁砍了一担好柴走在“长堤樵夫”的队伍里,还会招来路人的羡慕和赞赏。我们十来岁的小毛孩只能在附近的荒山上砍些浅柴毛草,走在路上自然没有什么自信,就觉得埂越走越长,担子越挑越重,肚子越来越饿。</p> <p class="ql-block"> 庆丰圩未修之前,每年夏秋季节大堰埂几乎都被潮水淹没。浅水时过往的行人就摸水过河,水深满过腰时大队就会派一条木船开始摆渡。本大队人坐船免费,外大队人每趟收费伍分钱。潮水一般要在每年中秋后才开始退潮,如果判定潮水继续回落不会再涨了就开始在大堰埂上扎连筋围鱼。扎连筋时要尽量在两三天之内完工,否则鱼是知水情的,退潮或受惊就跑了。当水位退到腰部以下大堰埂就停止摆渡了,行人就得挨着连筋摸水过河。但摸水的时间不会很长,一般十天半月埂就渐渐露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说到大堰埂摆渡有一件事不得不说。那是1969年古历6月19日中午,在河对岸干活的人都抢着回家吃午饭,结果一船装了四十几个人,严重超载。偏偏那天西风又大,当船行至河中风力更强了,渡船很难朝对岸临时“码头”(<span style="font-size: 15px;">杜氏宗祠西边的青龙嘴</span>)目标行驶,最后船被风吹偏往东约二百米左右,在月台生队稻场边勉强抵岸了。</p><p class="ql-block"> 船停靠的位置下面正是坡陡水深。通常当船头抵岸时,第一个下船的人应该前脚小心着地,后脚再够住船,下船后再拽紧船绳,锚地。可是那天第一个下船的人,是不久前落户花楼队的观前包家人,他哪里懂。船未停稳他就慌里慌张跳下,后脚使力一登船又离岸了。此时全船人几乎都站立着,惊恐地等待下船。加上风浪作用船失去重心——翻了。当场造成十四人遇难!其中仅花楼生产队就死了十一人,他们大多是妇女和小学生。有四户人家还是一家两口,还有一家妯娌两人同是身怀六甲即将待产。</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们是给生产队拔山芋草,因为是暑期所以小学生比较多。我有个同班同学叫杜满荣,<span style="font-size: 18px;">人长的十分漂亮,</span>芳龄十四正值花季,可是以后再也没有看见她和她妹妹两人上学了。</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当今定会惊动全国甚至世界。可是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没见过上级部门对此事件进行调查问责,只是草草将人埋了了事。</p> <p class="ql-block"> 翻船事件过去五十多年了,好像在茅坦尚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仿佛跟没有发生过一祥。但它和八十年前“贵池四十二人惨案”一样是茅坦的大灾难,是茅坦人心中永远的痛,不能被忘记!</p><p class="ql-block"> 从悲剧发生后的第二年起,茅坦公社就在原杜家塞旧址上开始修建庆丰圩埂。第三年后再也没有潮水关顾大堰埂了(<span style="font-size: 15px;">偶而小淹是圩内洪水</span>),大堰埂摆渡永远成为了历史。</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茅坦对大堰埂挑土培厚,垒石驳岸。彻底改变了年年培土年年浪淘的历史;进入新世纪国家村村通工程又使大堰埂从“硬化”到“亮化”。</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们在长堤慢步的时候记住了时代的好,但也别忘了你脚下的路有无数茅坦人先人留下的勤奋艰辛的足印和苦涩沧桑的往事啊!</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杜银鳌 2021.1.10</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