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山

阿愚

—— 记住乡愁（3），二姑家的往事 01、 人到中年以后，便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到了这个年龄段的人，特别的怀旧，经意不经意间的在脑海里总是乐此不彼的回忆起童年趣事，在喝上一壶老酒以后；在辗转反侧的梦境里，儿时往事厉厉在目，徘徊留恋，挥之不去。 那段不平凡的艰难岁月，虽然贫穷，但我们却是无比的快乐！ 冬季农闲时，记得那天是嘎嘎的冷啊。少年时光的我，放学吃完晚饭后，便心神向往的、兴致昂然的、一溜烟的直奔后街玩去了，因为后街有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 福海（刘玉）家大门口是大男孩们“弹球”的场所，再往前有个小广场是“放猪”的场所，拢共得有十四五个小半桩子孩子吧，那玩的是灰头土脸、热火朝天。 一直玩到天黑了，啥也看不见了，那我也不回家，就窝去八婶家（李伟家）和二姑家去串门，他们两家人多、热闹。02、 四十年前的农村，那时好像还成生产队吧，社员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老二姑家就更笨说了，那是“相当”的困难！ 二姑一生生育九个孩子，五男四女，表大姐、二姐岁数最大，老早就嫁人成家了，单说这五个棒小伙子，那得有多能吃啊，是不是得吃穷老子！所以二姑家那些年粮食年年不够吃，只能靠领反销粮和借亲属家的粮食度过难关。 到二姑家串门，每天都能看到挂在二姑家西屋墙上的两套网沙半鸡用的网，这两套网俨然像两面旗帜，风光得很嘞！每次看到这网都把我眼馋的够呛。 可别小瞧这捕沙半鸡的网，它可是二姑一家秋冬季副业经济来源的重要工具，网线是在供销社买的线绳，刘富大哥心灵手巧，是系（ji四声）网的主力，刘悦二哥、刘发三哥、刘才四哥是协作人员，五弟刘忠打下手。 网眼有2寸见方，整个网系完是一个长宽各15米的正方形，四角栓上十余米长小拇指粗的麻绳，是扯网用的。 03、 这网沙半鸡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技术活，那年月会跑山网沙半鸡的，屯基号只有二姑家的刘氏兄弟，东山根有个叫刘海阵的，还有雷家屯有一户人家会网沙半鸡，但那两家比起我那几个表哥来，充其量也就算个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首先，你必须得了解沙半鸡的生活习性，秋冬季这些野禽爱在哪些地方出没觅食，栖息。沙半鸡老百姓也习惯称它为“傻半鸡”，也有叫做“沙半斤”的，原因是把沙半鸡去毛掏出内脏，白条刚好半斤左右。因为这种鸟胆子特小比较“傻”，有时人都到它跟前了，它才起飞逃脱。另外，沙半鸡属于群居鸟类，一般最少十余只多到四五十只在一起栖息，所以很利于人们用大网捕捉。 刘发三哥是网沙半鸡小组的总指挥，他深谙沙半鸡的生活习性。记得有一次刘发三哥跟我说，他天生就有做猎人的潜质，他的眼睛特独、特尖。说到这，三哥有点眉飞色舞，兄弟，这么跟你说吧 : 三里地之外有个沙半鸡在山上抖搂毛，你三哥我都能瞅得清楚滴，普通倍数的二五眼望眼镜，没有我眼睛好使，我连连点头，这个我信，十里八村有谁不知享有“千里眼”美名的发哥啊，人家三哥实力在这摆着呢。 刘富大哥有双大长腿，跨越山川沟壑，如旅平地，绰号“飞毛腿”。 哥五个当中，刘才四哥文化最高，念到高中。四哥也有一项绝技，那就是听力了得，任山谷的风呼呼作响，刘才四哥愣是能听到沙半鸡轻微的鸣叫声，遁声下网，事倍功半。因此，刘才四哥“顺风耳”这一绰号也实至名归，交待一下昂，这些绰号都是阿愚信手拈来的。 网沙半鸡的小分队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因为这一天不知道得走多少山路，奔袭几座大山，哥五个刘富大哥任领队，背上两套网和一个装沙半鸡的纤维丝袋子。 初冬时节，记得有一次我在山上刨“骆驼蒿”，就有幸亲眼目睹了哥五个在红石砬沟下网捕捉沙半鸡那场面壮观、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然，发现索定捕捉猎物沙半鸡目标肯定是“千里眼”刘发三哥和“顺风耳”刘才四哥。时间好像是上午九点多钟，那天没什么风，远远看见在红石砬沟阳坡上由哥四个（刘富、刘悦、刘发、刘才）各扯着大网角的四股纲绳，一副迷天大网缓缓落下，可能是沙半鸡鸡群比较分散，过几分钟后哥四个又麻利迅速地扯起第二块副网紧挨着第一片网落下。 两片大网布妥以后，剩下的就等擎好了。时机成熟，哥五个便齐声嗷嗷嗷喊了起来，叫喊声震颤山谷。沙半鸡听见人的叫喊声，惊吓之中就一起扑楞愣起飞逃脱，无奈全部落网。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哥五个飞快赶到现场，把被网住后还在不停扑腾的沙半鸡的脑袋嘎吧一拧，沙半鸡立刻就断气了，老五刘忠是专门拿着纤维丝袋子收获战利品的。 这次行动收获颇丰，网到了三十多只沙半鸡。哥几个当时的心情真是个爽歪歪！麻利收拾网具，因为还要赶赴下一个或几个地点捕捉沙半鸡。 刘氏捕猎小组用网捕猎有一套独门绝技，有时顺手牵羊也能用网捕捉到野鸡、嘎嘎鸡子、（这两种野禽可比沙半鸡大多了）还有野兔。 倘若刘氏网捕成员其中有一两个有事跑不了山了，当过网沙半鸡跑山替补队员的有李建大哥、大胜利（胡秀文）、福山（刘军）、福海（刘玉），他们几个都能通上手了，当然，根据当天跑山网到沙半鸡的多少，按人头比例可分到应得的战利品。 哥几个的足迹踏遍了丰水山附近所有的山川沟壑，屯基号的后山、后梁、南梁、红石砬沟、铁匠后洼（wa四声）、死人沟、四间房东沟，一道洼、二道洼、四道洼、石墙子沟，井筒子沟。远一点的有七家村的大东沟、小东沟，洞山、马鞍山、大梁沟。 有时候听说别的那个乡沙半鸡厚（多），哥几个背上网具起早坐班车出发，到浩尔吐、三山等外线作战也是常有的事，一般都是收获满满，凯旋而归。 俗话说的好，“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沙半鸡鸡肉味野鲜美，要是和芥菜圪塔搭档一炖做成鸡扎咸菜，那真是一个绝了，下酒下饭，吃一口想两口，吃两口想三口，你根本舍不得了筷！ 我清楚记得起先当时一个沙半鸡的价格只有三毛钱，山野鸡、野兔是二元钱一只。要知道在当年那个贫困年代，也算是价格不菲了，一般普通人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只有有钱人家，或求人办事送个礼伍的才能买得起。 当然了，二姑家的沙半鸡是抢手货，你想买得先把订金扔炕上，否则没戏。 这样，二姑一大家子冬季的花销，吃穿、油盐酱醋，全来自卖沙半鸡的收入，这对当时日子过得经常捉襟见肘老二姑家，可以说是解决“相当”大问题了！ 04 网捕沙半鸡小组特辛苦，一天少说也得奔波几十里山路，多的时候得走近百里，不过那时候的人特有尿，也许有一种收获感作祟，哥几个从没觉得累。 有时候哥五个回到家时都已经掌灯了，一双小脚捣来捣去的老二姑早已把晚饭做好，给哥几个把炕桌放好，哥四个（刘富、刘发、刘才、刘忠）进屋后鞋子、棉袄早已湿透了，走到水缸旁用水瓢舀起凉水咕咚咕咚喝个够，刘悦二哥那时以娶妻成家，他回自己家吃饭。 “饿到劲了吧，快上炕吃饭吧”！老二姑怜悯心疼的说道，一大盔子热气腾腾的酸菜炖土豆条，一浅子（qian三声，农村用菽节杆编制的一种盛食品的用具）金黄灿灿的棒子面发面干粮，（锅贴）哥四个不由分说，坐到炕上便狼吞虎咽的吃开了，这时老二姑转身到屋外的墙上取回半串干红椒，摘下几个放在炕上的火盆上烤个半熟，取来用剪子绞成一段段放到酸菜土豆条里，一股干红椒辣香混杂在菜里面，增加了舌尖上的味蕾，哥四个吃的是热火朝天，汗流满面，一块黑中泛黄的白毛巾传递擦汗。有时三哥也说一些白天抓鸡的囧事，有说有笑，风卷残云，其乐融融。 吃罢棒子面干粮，灌缝的是玉米面粥，因为刘富大哥天生的耳聋，老二姑附在大儿子耳边大声说:刘富，再喝一碗粥吧，妈，我吃好了！ 老二姑一双小脚盘坐在火盆边，看四哥儿子高兴吃饭的样子，眼睛早已乐成了“一线天”！ 多么感人温馨的场面，天底下只有默默奉献，从不要求一丁点儿回报的爱，只有母爱！ 再回忆起当年二姑家几个表哥吃油珠寥寥的酸菜土豆条，吃大棒子面干粮那热火朝天，汗流满面吃的香喷喷的样子，恐怕现在就是给你一桌满汉全席也很难吃出当年的热烈氛围了！ 05、 刘富大哥，好人一个。他除了耳聋一个缺点而外，剩下全是优点。勤劳善良、老实能干、心灵手巧、乐于助人，是二姑家过日子操心劳力的顶梁柱，由于当初家庭困难和耳聋那点毛病，年轻时耽误了，打了大半辈子光棍。 说起刘富大哥能干，农家活计样样在行，耕地扬场、坨坯盖房、种菜养殖、杀猪宰羊。村子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乐意帮忙。 已经接近五十岁了，刘富大哥才在收获的秋季迎来了婚姻的春天，经村里热心人氏张殿发、魏民撮合，和四间房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结婚了。 记得那天一大早，刘富大哥来到我家，李泉兄弟，我今天结婚了，“下嫁”到四间房，你送送大哥吧！我连连应声，我送，我送！ 刘富大哥入赘到四间房后，和富嫂一起撸起袖子加油干，那小日子过的是风声水起。 98年一场百年一遇的洪水，乌尔吉沐沦河上游冲下许多物资，记得当时在齐胸深的波涛汹涌的河水里，刘富大哥愣是打捞上十多棵房木檩子，那当时把在河岸上观光的富嫂乐的合不拢嘴了，心想 : 啧啧，看我男人多勇敢、多能干！ 大概是刘富大哥和富嫂结婚四年多的时间吧，一次大哥给别人放树，上树栓拽树的绳子，从十余米高的树上摔下来，把脊椎摔断了，威武的汉子刹那间成了高位截瘫的残废。 都快六十的人了，还上什么树呢！都是这该死的生活啊。 瘫痪一年多的刘富大哥，在一个寒风凄凄的冬夜，含恨的极不情愿的离开了这纷杂的世界—— 二姑家的老宅 06、 生产队解散的那年，刘发三哥特别要求把他在生产队看青时使用过的新式洋炮分给他，也是，优秀的猎人咋也不能拿根烧火棍打猎吧！那些年大雪封山，发哥领着猎犬，扛着洋炮没少打了山兔和野鸡。 刘发三哥弹弓打的准，兜里常揣有一副弹弓，射杀近距离的家雀几乎百发百中。 刘发三哥有句置理名言 : 儿孙自有儿孙福，何为儿孙做马牛。这也让我顿时想起曾国藩说过的话 : “儿孙强似我，要钱做什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什么?”，看来连小学都没念几天的发哥智商不低啊。 刘发三哥的大儿子刘云涛，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自己下把在村子里搞的媳妇。 这小子思维敏捷，有超前意示。自己有多种农机具，翻地播种，施肥喷药，打玉米，粉饲料，可谓多种经营。 从前年开始就中小规模养猪，母猪七头，年均育肥肥猪十余头，正赶上这两年猪肉价格飙升，再结合包地及农机具收入，保守一点说，年收入十多万吧，刘云涛脸色红润漫不经心的对我说 : 老叔，这都是小钱！ 由于前些年政府就出台了野生动物保护法，跑山，网捕沙半鸡早已成为历史往事了。 但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时不时就在你的梦里情景再现，特别清晰。 啊，我的故乡，我的父老乡亲！ 完稿于2021年1月23日夜7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