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方 那炮声响起的地方》

风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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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谷中部的山坡上。

天亮了，山谷中还飘着晨雾。不知为什么，敌人的炮火也沉寂下来。“……

" 我是四连的付炳贵，是原来国军二十八师的。……陈小七、祝有田、咱们可都是二十八师的弟兄，我们都在联合国军这边，我很好。你们也过来吧，犯不上给共产党卖命啦……张连长，你们的抵抗没有用啦，要活命就投降吧，联合国军优待你们……”占据山洼沟口的敌军的阵地上突然传来高音喇叭的叫喊。那叫喊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的不停歇。一架敌机低低的掠过洼地上空。飞机的机身下出现一个小黑点儿，那黑点一瞬间化成一片雪白，从洼地上空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班长牛四山顺手抓起落在身边的几张传单，他把传单拿在手里上下掉了一个个儿，他不很识字，但他还是看出了上边写着“……放下武器……联合国军优待俘虏……”他又捡了几张，把它放在腿上，小心整齐的叠好，又从传单上撕下一小条儿，把其余的放进兜里。他用包着绷带的手吃力的从上衣口袋里捏出一小撮烟丝，细心的把烟丝放在纸条上卷起来。

11·东沟口阵地在阵地上坚持了一个晚上的金勇和李忠民显得有些疲惫。他们两人在阵地上清点了人数。金勇走到一个小战士的身边，那个小战士蹲在一个炸弹坑里，他的年龄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金勇弯下身，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那小战士抬起头。他看到他两眼红肿着。好像是刚刚的哭过。“你是一营长的警卫员小林，是吗？”“是，我……我和营长三年了，我一直在他的身边……”他说着又用手去抹眼泪。“小陈，别伤心了，咱们多消灭一些敌人，就是为营长报了仇。你说是吗？”金勇用手拍了拍他的头，歪过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你这是怎么啦？”“是昨天晚上，和李排长到山梁上去，让树枝子划了一个口子。”这时，突然传来敌人猛烈的机枪声。紧接着，敌人的坦克又向阵地打来一排排的炮弹。猛烈的爆炸把石块和树枝抛向天空。金勇和李忠民在敌人的炮火下在阵地上跑着，告诉战士们不要动，注意隐蔽。敌人的炮火向后伸延了，就在阵地上的人们刚刚抬起头的时候。敌人的坦克冲了上来，那是一辆重型坦克，在它的后边还有几辆中型坦克。再后面就是敌人的步兵。前面的坦克一面向阵地冲过来，一面用机枪扫射。敌人的坦克近了，那沉重的轰响和身躯使阵地上的人们都感到了大地的震动。金勇和李忠民在阵地上指挥着战士们一边向敌人的坦克后面的步兵射击，一边组织用爆破筒炸敌人的坦克。但上去了四个战士全都牺牲了。这时，敌人的坦克更近了。“快！快！快向两边的山坡上隐蔽……”金勇和李忠民大声的叫着。他们知道，敌人的坦克在平地上是躲不开的，但在山坡树林中它就难以行动了。人们向两边的山坡上跑，金勇和李忠民带着几个战士却在一个弹坑里等着敌人的坦克过来。他们看到就在阵地前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两块巨石。那两块巨石就像一个门，大约有五米宽，如果在那个地方把那辆最前面的坦克击毁，就等于卡死了那个门，而两侧又是几乎成四十五度的山坡，山坡上还有很密的树林。那敌人后面的坦克就无法再向前冲了。前面的那辆坦克快接近那两块巨石了。李忠民握紧了手里的爆破筒。他已经作好了准备。这时，他的后面冲上来了一个人，他一把夺过了李忠民手中的爆破筒。人们回过头去看，看到那是一营长的警卫员小林。“小林，你这是……你没经验，你不行……”“李排长，你就让我去吧。我……我们营长就是……”他说着又要哭。“我们营长就是让敌人的坦克给……我要亲手炸了它狗娘养的。给营长报仇。”这时，敌人的坦克已接近了那块巨石。小林突然从弹坑中跳了出来，他飞快的向敌人的坦克跑去。敌人坦克上的机枪开始向他猛烈的扫射。他的身边浅起一片片沙石尘土。坦克后面的敌人步兵也向他射击。金勇和李忠民和十几个战士用冲锋枪向敌人坦克后面的敌人步兵射击，掩护他向坦克冲去。小林离敌人的坦克很近了。他已进入敌坦克机枪射击的死角。后面的敌人步兵已无法向他射击。他猛的趴在了地上，准备拉开爆破筒的导火索。这时，敌人的坦克突然放慢了速度，并成蛇形向左右摆动着前进。随着一阵轰响，那巨大身躯下泥土被深深的翻了起来。小林不时的爬起来，他想把爆破筒塞进坦克的履带下面，但是几次都失败了。这时，敌人的坦克前边的一个舱盖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了一个敌人，他举出了一支手枪。就在他还没有向小林瞄准时，阵地上十几枝冲锋枪风暴般的子弹打碎了他的头。这时，小林猛的拉开了爆破筒的导火索，他向前一冲，就在他扑倒在地的时候，把爆破筒及扔到了敌人坦克的履带下面。可是敌人的坦克一个转向，把爆破筒从履带下面又辗了出来。小陈又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抓起冒着烟的爆破筒，又向敌人的坦克冲过去。“小林，快扔下爆破筒，……”金勇和李忠民还有其他的战士们都向他大声的喊。但他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向敌人狂吼着坦克冲过去。敌人的坦克猛然对准了他，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轰然一声冲过来。他没有躲避，就在他被那个巨兽吞没的一刹那，他回过头向阵地上的人们最后的看了一眼，那目光像是向战友们作最后的告别。一声撕裂心肺的巨响，大地也在猛烈的抖动。

“小林！……”小林和敌人的坦克同归于尽。金勇把头顶在泥土上，他和其他的人们一样，都陷入了极大的悲痛中。敌人的坦克冒着浓烟，在那里再也不动了。后面的坦克已法再向前冲。敌人的步兵从山坡的两侧向阵地冲过来。金勇和战士们用冲锋枪向敌人猛烈的扫射，敌人在在丢下了很多尸体后退了回去。他们又击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金勇和李忠民在阵地上清点着人员和装备。他们把几个伤员让人抬了下去。“李排长，你派上一个人到团长那边，看看他们怎样了。要不要人支援。”金勇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团长他们怎么样了。全团的伤亡很大，敌人的兵力看上去又很多，一时很难突破敌人的包围。他知道其他的主力部队已经北撤到了很远的地方。他们已经是孤军作战了。他心中唯一的希望是上级能够尽快派出解救他们的部队。可是，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坚持了两天了，却仍未见救兵。全团的伤亡已过半，再这样下去，他们已无法再和敌人进行消耗作战。“或许是山高路远……或许是被敌人阻隔……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获救的希望越发的渺茫了。

全团可用的战斗力量已经不多。正面的突围作战已没有足够的兵力。想到这里，金勇的沉重的心情中又多了几分焦虑。他走到李忠民的身旁，李忠民正在给一个战士包扎受伤的胳膊。“金参谋，咱们就这样打下去我看怕是不行，这样下去早晚是叫敌人把咱全吃掉。咱们的伤亡太大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你说呢？”李忠民歪过头看着金勇。“是呀，我也是这么想。应该和团长他们商量一下，尽快做出决定。这样下去是不行啊。”派出去的战士回来了。“团长他们也很吃紧，他们向敌人冲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团长叫你快回到团部去，他叫你快去。” 他们的耳朵被震的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比划着对金勇喊叫着说。金勇转过头看了看李忠民。“这个阵地交给你，我去了。”他转身向团部所在的山坡跑去。

11·山坡上的树林里树林里，夕阳的余辉照在林间的草地上。

然而那暖黄色的阳光却没有给这树林中的伤员们一丝的暖意。一只纤秀的、戴着胶皮手术手套的手，上面沾满了鲜血。那双手灵巧而有力的在一个伤员的伤口中取出了一块弹片。女军医肖尉用手撩起垂在额前的一缕黑发，他向上扬了扬头，她微闭了双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大约有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她的军衣上已沾满伤员的血。一双本十分清秀有神的大眼睛因过度的疲惫而有些失去了光彩。“肖医生，你太累了，你休息一下吧……”护士徐秀芹来到他的身边。“没什么，你给他的伤口包扎一下，我再去那边看看……”“肖医生，你……”“没事儿，我没事儿。”肖尉站起身，向徐秀芹笑了笑，那笑显得有些免强。她整了整衣服，把散在额前的头发塞在了军帽底下。站起身，又去看别的伤员了。树林的一角发出一声喊叫。肖尉和徐秀芹都站起身，他们两人快步的来到受了重伤的罗光宇副团长的身边。草地上，躺着一个身体高大健壮、上身裸露，胸部包满绷带的人。他不停的呻吟着，两眼微闭，不时晃动着身体。显出极度的痛苦。“罗副团长……”肖尉和徐秀芹在他的身边轻声的叫着。她们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过于惊动他。肖尉又凑近了他的脸，一边仔细的观察他的情况。“我的……我的……”罗光宇一边断续的说着什么，一边晃动着头。肖尉这时看到他的手在草地上抓着什么，她猛的想到，他平时是离不开烟斗的。她在离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没在草丛中的那个烟斗。她把烟斗拿起来，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嘴里。罗光宇是在西沟口的阵地上带领部队阻击敌人的进攻时受伤的，他的伤很重。一颗敌人的炮弹在他身边不远处爆炸，两颗弹片从他的右胸部斜穿进去。两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中。他时醒时睡，每次醒后总是先让人把他的烟斗放到他的嘴里，然后就问阵地怎么样了，团长他们怎么样了。“告诉我，团长他们……咱们突围了没有……已经两天了吧，可我怎么觉着没有啥动静……”“罗副团长，咱们的阵地还在，你放心吧。”“哪就好……我说，你们别再给我用药了。我感觉，我的伤是不行了……你们留下药给别的伤员用……”他闭着眼，声音断续的说着。“听见了吗，你们怎么不说话。”他突然有些焦急的放大了声音。肖尉和徐秀芹知道罗光宇的脾气，他问的话马上就得回答。可是他们两人都不敢答应他的要求。“罗副团长，药还有，你的伤也会好，你就放心吧，”“肖医生呀，你说……说实话……”一阵剧痛使他又扭动了一下身体。“你们都不说实话，我知道我的伤是不行了……你告诉团长……”他还想说什么，但一阵突然的剧痛使他又昏了过去。

肖尉和徐秀芹再一次查看了他的伤口，再一次给他换了药。肖尉和徐秀芹站起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知道，因为不能把这些重伤员及时后送，那些重伤员，包括罗副团长，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肖医生！肖医生！”树林的一边有人叫，肖尉跑了过去。他看到那是一营的二连的万连长，他的右腿从小腿以下被敌人的炮弹炸断了。这时他挣扎着欠起身子叫肖尉。“肖医生，我问你，咱们的阵地怎么样了，快告诉我……你说实话。”他的神情显出焦急和不安。“阵地还在，你放心吧，团长他们正在组织突围。你好好躺下，不要动。你的伤很重，不能再动了”徐秀芹突然来到肖尉的身边。

“肖医生，怎么没看到宛云，她跑到哪儿去了。”徐秀芹有些不安的说。肖尉猛的站起身，她向树林中张望了一下，“是呀，下午就没看见她。快找找她……”两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他们在山坡和树林边一边张望一边叫着宛云的名字。正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刺耳的轰响。

“快……快隐蔽，敌机……”山坡上的人们迅速的向树林跑去并卧倒在地上。两架敌机从西侧山沟口的上空低低的飞过来，那飞机飞得很低，几乎是擦着树梢向山坡飞过来。团部防空排的机枪响了。两架敌机猛的一个侧身，又向北方爬高， 就在它们掠过树林时，机身下出现了几个小黑点，刹时间，树林中发生猛烈的爆炸。“快！快！抢救伤员……”山坡上的人们飞快的向树林方向跑去。敌机扔下的是凝固汽油弹。爆炸后，大火在树林中飞快的漫延开来。烈火席卷着树木和草地。冲天的浓烟中夹着噼啪的爆响。

肖尉和徐秀芹一边向安全的地方搬运伤员，一边寻找着宛云。肖尉把一个伤员从树林中背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刚站起身，猛得感到头一晕，她蹲在了地上，但他稍停了一下便又向树林中跑去。当她和一名战士又把一名伤员从地上抬起的时候，她猛然看到在不远处的浓烟中宛云正把一个大个子伤员向树林外的草地上拖，因为他太矮小，那个伤员个子很大，他用力向外拖着他。那伤员的腿上还着火。肖尉又叫来了一个战士，她放下了伤员向宛云跑去。“宛云，你跑到哪儿去了……”肖尉一边扑打那伤员身上的火，一边着急的问宛云。“肖医生，我……”宛云想说什么，但她又似乎不敢说。肖尉突然发现她的脸上有泪痕，两眼也有些红。东西沟口的阵地上又传来激烈的枪声。敌人的炮弹不时的打在山坡上。虽然是零星的，但它剧烈的爆响使山坡上的人们更加不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