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上）

山泉

目 录

一、散文 童年的年味

二、诗歌 除 夕

三、诗歌 辞旧迎新

四、诗歌 过 年

五、读者点评

一、 童年的年味

我的童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度过，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我对过年的企盼尤其强烈。天天盼着吃好吃的，盼着穿新衣，盼着耍热闹，盼着走亲戚，盼着长一岁……过年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儿时的脑海里。如今，童年的年味，变成了无尽的回味和历史的回忆！

上 篇

"小孩小孩你甭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和民谣里所说的一样，我的家乡陕西省武功县，过年也是从"腊八节"开始。我的母亲曾经说过，吃了腊八粥，人就糊涂了。我问为啥，母亲解释说："过了腊八节，过年就开始咧，一年到头节俭下来的钱，就糊里糊涂的给花了”。可见那时，人们对过年的重视和企盼。

我小时候吃的腊八粥，和现今甜味的八宝粥有所不同。它是先将玉米大糁子、黄豆、花生米等豆类煮成稀饭，再把面片下到里面，接着放入豆腐丁、胡萝卜丁、菠菜、香菜和蒜苗等炒菜，用盐和五香粉调制而成，可谓营养丰富，味道香咸可口。

我记得，腊月初八那天凌晨，当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母亲就去灶房煮腊八粥。在我睡意朦胧中，伴随着"噗嗒、噗嗒"风箱的节奏声，我起初闻到的炊烟味，在黎明时分被入鼻的粥香味所代替，这时，母亲已经把腊八粥做好了。

一大早，全家人就围在灶房，端着大碗，开始吃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腊八粥了。当年的腊八节，要吃一天的腊八粥，至今依然回味无穷！

过年扫灰是人们迎接新年的一件大事。从腊月二十开始，家家户户都要择日进行扫灰，即清理废旧物品、整理家具、农具、修补院落，清扫屋顶和墙角的烟灰和蜘蛛网，之后还要"漫墙"。

所谓"漫墙"，就是将从老土崖挖回的白土碾碎，用水和成稀稠适中的泥浆，用条帚或用抹布蘸泥浆刷墙。通常是家里的男人负责漫房子的墙面，女人负责漫灶台。记得，每年扫灰时，母亲都像给孩子洗脸一样，仔仔细细地，把灶台漫得白白净净。数九腊月，天寒地冻，虽然漫墙时手脚冰冷，但家里人迎接新年的心却是热的。

房子、过道、灶房和锅台经过粉刷之后，使经过一年烟熏火燎、发黑的墙面换然一新，亮堂了许多。烟熏味消失了，屋内散发着泥土气息。

到了七十年代，有条件的家庭开始用旧报纸糊墙。那时我哥当教师，每年扫灰时，他就把平时积攒下来的报纸拿回家，哥哥和我给房间墙上糊报纸。糊报纸时，我一边给报纸刷浆糊，一边看报纸，哥哥在用报纸刷墙时，特意把可读性强的报纸，放在醒目的位置，这样，我们一进房间或坐在坑上，随时都可看报纸。

腊月二十三，是我国北方民间传统的祭灶日，又称“小年”。小时候，母亲在这一天，总是要烙坨坨馍，用来祭灶。这天清早，母亲就开始和面，在水里放上五香粉和盐之后，搅拌在面里，然后揉成面团，放在热炕头发酵。

到了晌午，母亲将发好的面揉搓成一个个碗口大的圆饼，再用菜刀、快子或 梳子在饼面上分别刻上几何形、花鸟鱼虫等各种图案，放在大铁锅里烤。烤饼时必须用麦桔作燃料，文火（细小的火）慢慢地烤。

姐姐给锅笼里烧火，轻轻地抽拉着风箱，母亲用手在锅里不停的翻转着圆饼。随着锅里热度的逐渐增加，饼子慢慢的由软变硬、由薄涨厚，由白色变成金黄色。大约一个小时后，随着一股浓香味扑鼻而来，皮脆里软的坨坨馍总算是烙好了。

这时，母亲从热锅里拿出一个坨坨馍，掰一半递给守候在灶台跟前的我，叮嘱着："我娃先尝尝，慢慢吃，别烫着！"另一半递给坐在灶台下的姐姐说道："你尝尝妈烙的馍熟了没有，味道咋样？”尽管母亲没舍得先吃，但她从我姐弟俩大口的吃相中，找到了满意的答案。母亲那会心一笑，至今依然浮现在我脑海里。

吃午饭时，父亲将四个坨坨馍献在案板上方的灶王爷神像前，点上三炷香，嘴里念着："祈求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保我一家老少平安团圆！”

　　临近年关，生产队都要杀几头猪给社员分肉，我们小孩子总是喜欢围观看热闹。每当看到杀猪放血时，我总是不忍直视血腥的场面，立马捂着耳朵，躲闪到远处。当大人们把猪抬到大热锅里脱毛时，我和小伙伴们也挽起棉袄袖子，围在锅边帮忙拔猪毛。当看到挂在架子上，还冒着热蒸气的两扇白生生的猪肉时，我口中的唾液立马多了起来，好像已经把一块肥肉含在嘴里，真馋啊！

　　那时，我总是喜欢跟着父亲去大庄公社街道赶集，值办年货。虽然当时物资并没有现在丰富，但街道两侧还是摆满了卖年货的摊点，街上买年货的人熙熙攘攘。父亲背着背篓，手牵着我，在集市上转来转去，一会买盆瓢、碗筷等灶具，一会买豆腐、粉条、生姜和调味品，一会买平常很少吃的海带、莲菜和香菜等。没等到父亲在街上把年货值办齐备，我就急切地拉着他的手，要求去商店里买鞭炮和年画。

　　当年，大庄公社的百货商店，其实也就一二百平方米，但是，在我小时候的眼里，它却是一个无比"繁华”的大世界。商店里挤满了买花布、鞋帽、头巾、头饰品和小百货的妇女。屋顶上牵着横七竖八的细铁丝，挂满了各种年画，这可比我村代销店里的年画花样多了许多。我看得眼花缭乱，挑来拣去，在父亲的促进下，按照哥哥吩咐的意思，我买了四五张年画，一只胳膊夹着年画卷，一手提着鞭炮，跟父亲兴高彩烈的"满载而归“。

　　扫过灰，刷了墙，年画是少不了的。年画在民间是一种寓意吉祥的形象，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时代、风俗的演变，年画也被赋予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六十年代，年画多以政治和乡村体材为主。到了七十年代初，年画除了毛主席画像和雷锋、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人物以外，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革命样板戏、神化传说、福禄寿财、吉祥如意等方面的年画，也逐渐多了起来。

　　贴年画，每年换一次，体现了不同家庭的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我小时候，家里不同体材的年画几乎都贴过，印象最深的是"毛主席去安源"、"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和"红灯记"等样板戏年画。

　　贴窗花是古老的汉族节日习俗，新春佳节时，许多地方的人们喜欢在窗户上贴上各种剪纸窗花。剪纸是一种非常普及的民间艺术，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喜爱。

　　在关中地区，窗花有剪纸露空和纸面水彩绘画，两者搭配，即讲究色彩图画的和谐美观，也要考虑保温和通风的需要。 这种技艺，一般从青少年学起,直到中年才得娴熟。妇女们凭着一双灵巧的手，把生活剪裁得千姿百态、生动活泼、有情有趣而富有诗意。具有代表性的图样有：花草虫鱼、飞禽走兽、十二生肖、仙姑献寿、五福临门、戏剧人物等。

　　窗花不仅烘托了喜庆的节日气氛，也为人们带来了美的享受。 春节贴窗花，是家乡妇女大显身手的好时机。村里的妇女把一年来利用农闲时间剪的窗花拿出来，经过精心设计，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家窗户上。

　　我的母亲和姐姐贴的窗花， 一到夜晚，在屋内的灯光映衬下，像皮影一样生动，格外的美丽。

腊月二十八到二十九，是家家户户蒸年馍的日子。我的家乡过年要蒸三种白面馍，一是过年期间自家吃的包子，二是待客吃的节节馍（相当于橘子大小的杠子馍），三是走亲戚用的大礼馍（约半斤重）。

蒸馍这一天，全家老少齐上阵，出了嫁的姑娘也要回娘家帮忙。从当天凌晨开始，家里的大人们就开始发面，一般家庭，至少要蒸五六十斤以上面粉的馍。父亲和哥哥把面袋子搬到灶房，面粉被分次倒入口径约六七十公分的瓷盆子里，母亲和姐姐开始加酵母，再加水和面，之后把和好的面放到案板上，交由力气大的父亲和哥哥搓柔，搓柔均匀后，把面团分别放在几个盆子里准备发酵。

　　正值寒冬腊月气温低，为了使和好的面团发酵快，必须将其放到连锅的烧炕上加温。记得半夜三更，我还在熟睡之中，母亲就把我的被窝横过来，移到炕中间，将四五盆发面盖上白棉布和盖子，再用被子围裹起来，摆在我的周围，进行加温发酵。我在睡梦中一伸腿，脚蹬在面盆上，一下子被冰醒，随即卷曲着身体接着睡。

在发面期间，母亲和姐姐开始准备包子馅。包子馅有以豆腐、胡萝卜为主、加菠菜和香菜的素馅，也有以大肉、萝卜为主、加葱花等香料的肉馅。我从小喜欢包包子，记得从六七岁开始，就参与包包子，技艺也逐年提高。

一大早，全家人围着案板包包子，哥哥揉面、切面团，姐姐擀面片，母亲和我包包子，母亲包的包子褶皱细腻，特别好看。为了把肉包子和素包子加以区别，母亲则把肉包子包小，给素包子顶上放个胡萝卜丁，便于吃包子时挑选。父亲负责抱柴烧锅，他把一笼一笼生包子搭到蒸锅中，蒸锅上加两个草圈，高约五十公分，一次可搭六层蒸笼。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约20分钟）一锅包子就蒸好了，父亲提起锅盖那一瞬间，蒸气升腾而起，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当父亲刚提出一笼包子，我就上前抓起一个包子，烫得两手倒来倒去，随即两大口，就把一个包子吞咽下肚解馋。

　　这一天，从早到晚，蒸完包子，接着蒸节节馍，到最后才蒸礼馍。礼馍是过年走亲戚的主要礼品，它的黑白和大小，体现了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礼馍的味道和形状，代表着一个家庭的体面。因此，每家每户对礼馍都很重视，把它放在最后蒸，就是让面发地更充分，在热锅中能蒸出皮薄面酥的好馍。

家人忙着蒸了一天的馍，顾不上做饭，三顿饭只是喝点稀饭，吃新蒸的包子和节节馍。

　　蒸好了馍，第二天紧接着煮肉。当年农村生活不富裕，普通家庭一年到头只煮一二次肉。过年时，生产队分的肉不过六七斤。即使是自家杀了一头猪，为了赚钱，还是把大部分肉买掉，给自家留下的肉，大多是不好买的猪头肉，猪蹄子、猪下水（内脏）等，但和生产队分的肉相比，还是丰富了许多。

煮肉这一天，哥哥洗肉，姐姐切肉，父亲烧锅，母亲煮肉，我则守候在灶房，看着大人做肉，闻着肉香味，急切的等着熟肉出锅。但煮好的肉主要用于待客，母亲只给我尝一两块。放开让我吃的是肉骨头，其实，肉骨头的肉并没有多少，我像"小狗"一样啃了一块又一块，总算是解了馋。

家家户户蒸馍、煮肉的那几天，村里到处弥漫着肉香的味道，此时，人们开始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

贴春联，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它以工整、对偶、简洁、精巧的文字描绘时代背景，抒发美好愿望。

春联，我家乡称它为"对子"。年三十一大早，村民们就各自拿着一张大红纸，就近找毛笔字写得好的教书先生，给自家写对子。 我家住在圪崂村南街东头，有三个教书先生春联写得好，分别是对门我的小伙计王联盟他二爷和他大（爸），还有我邻居王三爷。

每年到了这天，先生们就把八仙桌或条桌搬到门前街道上，准备好笔墨和裁纸刀，义务为邻居写对子。由于他们对每家每户相当熟练，因此，在写对子时，先按照每家门框的大小裁好纸，然后，根据家庭特点、主人喜好和文化水平，写不同内容的对子，除了辞旧迎新、吉祥如意、勤俭节约等常用内容外，还有抓革命促生产、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不忘党的恩情和东风吹、战鼓擂等带有政治色彩的对子。

当年写对子，即发扬了优秀文化的传承，也体现了我村尊师重教和邻里和睦的良好民风！记得，王三爷写对子时教导我，"要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否则，你长大后，即使能抡起锄头，但不一定能提起笔“。

七十年代初，哥哥高中毕业，在村里算是有文化人，他开始鼓起勇气自己写对子，并不断的启发我对春联的兴趣。从那时起，我懂得了对子的上联和下联的左右位置，知道了"紫气东来"的涵意。那年，我家贴的对子是：

上联：莺歌燕舞春意浓

下联：山欢水笑气象新

横批：紫气东来

　　大年三十，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对子，辞旧迎新，增加节日喜庆的气氛，表达了人们对幸福团圆的美好愿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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