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小说）

从心所欲

　　

小孙收过许多的外卖订单，留言奇葩的很多，什么“要最帅的小哥送餐，否则差评”，还有“记得在门口宣‘娘娘，晚膳到了，请娘娘用膳’，否则拒收”，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请小哥顺便到超市买一包护舒宝卫生巾，一定给好评”。小孙是外地人，来到这座城市工作生活多年，做过搬家公司、做过快递、现在干起了外卖。见过形形色色的顾客，懂得圆滑处事的道理，就是受了顾客刁难，大多数时候也是能忍则忍，家中老娘自小就教育他:“吃亏是福。”

今天又收到了一份订单，留言是“钥匙放在门口地垫下，记得放好，谢谢”，这是招贼的节奏嘛，小孙留了个心，打算提醒一下对方要有安全防范意识。

小孙按着订单地址，在老城区一条胡同里找到了门牌号。小孙停好车，一手提快餐，一手敲门。半晌，“吱呀”，旧式木门发出稍嫌刺耳的声音，门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大爷，这是您的外卖。”老人点头，转身将小孙让进屋里，“小伙子，钱放在桌上，自个儿拿。”老人的动作不利索，说话的语速也慢，仿佛老旧的钟表下一秒就会停摆。小孙将快餐放在桌上，看见木桌上一个扁圆的竹筛，里面放着一元、五元、十元的零钞。小孙取了快餐费，临出门的时候说:“大爷，下次订餐的时候别再象今天那样留言，防人起歹心。”老人点头。

一周后，小孙接到了上次同样留言的订单，小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老胡同里的那户人家。小孙一手提快餐，一手敲门。没动静。莫非大爷出门散步去了？点了外卖不是应该在家里等着吗？小孙想，还真要拿地垫下的钥匙啊？小孙决定先拨电话试试，“嘟嘟”声响，并没人接。小孙从地垫下取出钥匙打开门，一看，大爷这不在家呢吗，在客厅的躺椅上睡着，静静的屋子里是老人轻微的鼾声。小孙轻手轻脚放下快餐，在扁圆竹筛里自取了快餐钱，又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出来了。

　　刚一个转身，背后一个男子着实把小孙吓了一跳。看着男子眼里怀疑的目光，小孙有点尴尬地笑笑:“那个，送外卖的。”男子看看小孙的工作服，再看看送快餐的摩托车后座。“把钥匙放回地垫下吧。”男子开口说。小孙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自己开的门？你是大爷的儿子？”“我是他邻居，就在旁边那个肉菜市场开烧腊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小孙赶紧拿起电话，“对，刚才是我打的电话。我是幸福餐厅，送外卖过来，刚才敲门没人应，我想先打个电话联系你。嗯，没事，大爷在客厅躺椅上睡着了，对，快餐钱我已经拿了，钥匙也已经放回去了。好的，再见。” 小孙想，这儿子还真孝顺，担心老父亲有事照顾不了，定时点个外卖，老人有什么状况可以有人第一时间知道，小孙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独居的老娘，若有所思。

小孙挂了机，转身对男子说:“大爷这儿子真孝顺。”男子说:“大爷没有孩子，他儿子小名栓子，早20多年前死了，淹死的。”小孙很奇怪，问:“那订餐的人是？”在男子的讲述中，小孙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20多年前那个盛夏，大爷的儿子栓子和小伙伴们偷偷溜出家门到河里游泳。嬉闹中，一个小伙伴不幸腿抽筋，在水里吓得直喊救命，栓子赶紧去救，被急流卷到了水深处，一慌连呛几口水，也在河里上下挣扎。那边大爷不见儿子在屋里，急急忙忙往河边赶，一到河边正撞见这幕，二话不说，赶紧跳进河里救人。自己的儿子离岸近些，大爷越过了儿子直接去救远处的孩子。最后，当大爷将那孩子送回岸边，回头再去救自己的儿子时，宽阔的河面上什么也没有。

独生子死了，家也散了，大爷孤零零对着儿子的照片垂泪。被救小孩的父母隔天提着一大堆礼品登门道谢，正好看到大爷拿着儿子的照片痴痴地自言自语，大人赶紧让孩子跪地磕仨头认了干爹，告诉孩子，“你这条命是你干爹给的，以后对待干爹就要像对待亲爹一样。”

男子说:“呵呵，这小子还真做到了。早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还想让大爷搬过去一起住，好照顾些。大爷死活不肯，说自己一走，怕栓子回来找不到家。这么多年过去，大爷身体也差了。这小子又怕自己忙忘了对老人不住。私下跟我说，新闻报道那些孤独死的独居老人太可怜了。”小孙直点头，若有所思。

后来，老胡同的外卖订单多起来，虽然电话号码偶有更改，但是留言都是一样的——“钥匙放在门口地垫下，记得放好，谢谢。”

再后来，没有老胡同订单的时候，小孙也会绕到老胡同口，看看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在夕阳西照的家门口，坐在椅子上满怀期待的望着远方，等儿子回来，就像老娘在村口等自己回去那个画面，一模一样。

文字原创:从心所欲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