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

岁月静好

　　小寒的第二天，京城滴水成冰。零下近二十度的天气，多年罕见。

        拉开窗帘，冬日六点的清晨，天还未亮，窗外寂静萧瑟，楼宇影影绰绰，只有两排错落的路灯，懒洋洋的闪烁着昏黄的光。

     倏尔，玻璃窗上点点莹莹的碎光引起我的注意，揉揉朦胧的睡眼，惊喜的发现，居然是冰花。

　　透过夜的黑，冰花被不太明亮的路灯洒上了一层金色光芒，细细碎碎的，熠熠生辉，灿若星河。细观，这一窗的冰花像极了附着在墙壁上的爬山虎，从窗跟向上一路蔓延，根部茂密，厚实的冰凌分不出层次的集结在底部，慢慢向上延伸，越向上冰凌也越渐疏薄，纹路则越发清晰、纤细，到达顶端后分出许多细细枝蔓，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的清清浅浅，悄悄然就这样不经意的爬了多半个窗子。

        窗外树影婆娑，北风萧萧，这半窗的冰花绽放着此刻的岁暮寒天。

　　多少年没有见过冰花了，我搜索着我的记忆。

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今冬，北京的冷是出门穿什么都让人哆嗦的冷，一位在京居住多年的友说，冷到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东北人。

       聊起冰花，友说：“喜欢看冰花？去东北！东北的冰花是从不失约每个冬季的，东北的冰花是厚实的，就如东北人的豪爽，冰花也来的那样实在。从入冬开始，就爬满窗子，越积越厚，是整冬都化不了的那种。厚厚的冰花，看不出是什么花，倒像是密密实实的森林，层峦叠嶂的山。小时候，真是喜欢，现在好像遗忘的久了些，不提都真是忘记了，冰花也真是美呢……”

　　我小的时候，山西的冬也很冷，窗子上也有整冬都融化不了的冰花，偶尔暖意灼灼的午后，些微消融，变的薄些，晚间气温下降，会继续上冻，结冰花。记忆里的冰花，如羽毛般层层叠叠，飞飞撒撒的轻歌漫舞，如松柏般郁郁苍苍，伫立崇山峻岭的傲然，如野菊般团团簇簇，点缀春暖大地的希望。小时候，冰花几乎承载了我对冰雪世界的所有梦想，甚至对企鹅和北极熊家乡的所有幻想，是一个又一个肃杀冬季中寂寞的快乐源泉。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的清晨，我和弟弟常常兴奋地趴在窗户边，只为玻璃上结满的晶莹剔透的冰花。妈妈会不厌其烦的给我们讲，这个像小山，还有小桥，那个像兔子，还有小老鼠……那里好像有一个无限变幻的小世界，洁白纯净、精美绝伦，有花、有草，还有梦想中的冰天雪地。我和弟弟好奇的看着眼前银光闪闪的一切，穷尽想象力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自己认知的动物、植物，再三比较，小心翼翼的指着某一处，还不敢让手指离着冰花太近，怕手上的温度不小心融化了它，询问着妈妈这个像不像蒲公英、那个像不像小溪流……如果得到妈妈认可，那可是一件开心的事，得意的眼神，是藏都藏不住的。

　　那时，家里住在大院的平房，屋里生着煤炭炉子，越到深冬，外面越冷，炉火就越旺。此时，玻璃窗子往往不只是结了冰花，更是起了很大的雾气，朦朦胧胧的隔绝了屋内屋外。妈妈就教给我和弟弟在玻璃窗上画一些简单的图形和花朵。指尖触碰到冰冰凉凉的玻璃，有些冻的刺痛，又有些欣喜。学着妈妈的画，有时画的很好，像模像样，惟妙惟肖，有时画的不好，自己都嫌弃，就偷偷的用手指肚抹抹，想涂掉，不让妈妈看到，无奈却涂成了透明。

炉子里烤红薯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儿，炉子上还咕嘟着一锅黄橙橙的小米粥，棉门帘子一起一落间，偷偷抹成的透明和那精心绘制的图案渐渐又都凝结了雾气，回归了满窗的迷蒙。

　　去年年末，在嘉峪关出差的那几天，当地刚刚经历了降温，虽然气温有所回升，但依然冷到零下二十多度。面包车载着我们奔驰在空旷的郊区，本是布满石头的戈壁滩，被前几日的雪厚厚的覆盖着，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冬季的萧瑟一览无余。

        天气太冷，车窗很快挂上了美丽的冰花。冰花很好看，薄薄一层，由下向上，徐徐攀升，有些像藤蔓般曲折蜿蜒，又有些像纤细的小树苗。由于车里人多，慢慢的，除了冰花，又有了些雾气凝结在车窗上。心里一动，我悄悄握紧拳头，小拇指侧紧紧按压在有雾气的位置，压实，快速抬起，一个怪模怪样的图形就出现在车窗上，用指尖在刚才形成的图形上边点上五个圆溜溜的小点，瞬间，一个胖嘟嘟肉乎乎的小脚丫就出现在车窗上，一左一右，慢慢的，一排整齐的小脚丫就漫步在冰花的世界了。我悄然一乐。   这是当年妈妈教给我那么多图案中记忆最深的一个，每每冬季，都会玩的不亦乐乎。

　　小寒的第三天，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天冷，注意保暖。妈妈第一句话就说，今年是真的冷，窗户上都结了厚厚的冰花。我在电话这边瞬间笑的灿烂，不愧是母女，冰花都想到了一起。

        妈妈继续絮叨着：“你们小的时候，觉得冬天又冷又长，今年冬天这个冷有些像过去了，看看这冰花结的都厚不少……嗯，好看着呢，太阳晒一天，都不能完全晒化了，还能留些。不说了不说了，我的斑鸠来了，我赶紧喂它们些。”北方的冬季，鸟类食物缺乏，过冬不易，妈妈总会在窗台上撒些小米之类的食物，鸟儿来的挺多，有时是麻雀，有时是喜鹊，近两年又新添了斑鸠和其它种类的小鸟，妈妈说花花绿绿的好看，虽然城市越来越喧嚣热闹，环境却越来越好，鸟儿也越来越多了。

     冬日暖阳，冰花，鸟儿，雪后的初霁，与那一室袅袅茶香。

       冬，就这般闲适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