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言灰语

灰愚

【四时笔记2020】 【日升月落】大概，城里是没有节气的。虽然它有自己的端庄，但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可能太完美的东西不容易让人心动。绿化带四季长青，齐整得格外清冷，停泊的鸟也没有故乡的烟火气，如同我一样只有虚无黯淡的心情。节气与我就像一个人拜了拜佛，又回到了浮世，由不得自己。即停不下来，也不容许落寞。没有人觉得不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其实节气，不仅是自然节律的变化，更是人间生活四时不同，渔樵耕读，烟火袅袅，饶有情味的样子。那么，理想中的节气在那呢？更多缓慢地商量着的那种情味。也许从前或更远的山里，那里大概还行着从前的时令，季节也满是爱意。什么事都有安排，但这安排又是一派生机活泼的样子，年年如此，也年年新鲜。即便有所谓的清苦，当下也不即刻觉得，只觉得岁月悠悠，要如此这般珍重对待。花若笑那是真的笑了。草若黄就干干脆脆地枯萎。绿色葳蕤起来，会一色深渊管也管不住。秋收后田野也不是荒芜，它懂得为雪留着一大段空白，为了来年以后的日子，于是日升月落，星河草木再回人间，四季轮回。 【春时】春天，已交出了它的全部先是盟约，和一场又一场的花事夜晚了，它还交出了白月光春分的时候三月的驼云，也是它交出的可，驼云啊！藏不住，春分的雨水以至于惊蛰连连倾倒琐碎，淋透谷雨的忧伤还有什么，可以交出的呢春天已交出了所有相似的痛苦和蕴含在痛苦中的美丽除了，一半绯红一半深蓝再没有什么好被酝酿现在，它空着手赤脚跑过天地松了口气，反而一片清明 【立春】只能坐着想，世界还会变好吗？原来，只要两三件又不可挽回的事就能让光阴变得那么遥远春天还在门外吗？只能坐着想一些立春到雨水之间的事关于节气，关于因果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关于一些令人更加沉默的事世界还会变好吗？就在清晨，鸟儿依然从天空飞过而早在前几天小草，恐怕就已从地里拱出了头可以想象湖边的柳树发芽了它还是喜欢在水面上，划拉着一撇一捺像一个又一个或长或短的，人字阳光照耀一如既往，无论善恶而，人字却被照出小来在风吹皱的水面上打着寒颤世界还会变好吗？天蓝得人间格外憔悴而春天就在门外面 【雨水】雨，即使下得很大也是有弹性的因为万物都在一个劲地向上草儿也是、花儿也是春有寒的，二月雨，落在田间地头发出轻快的弹跳声和瑜伽垫上臣服的心一样于是，相信安静是永恒的美好和忧伤与生俱来于是，想把什么都来抓紧于是，想把什么都来放下还想原谅被原谅 【惊蛰】雨水的赤脚走在潮湿的草地沁透土地的疮痍溅起露水轻柔而悲悯的呼吸钻进早花的心里隐约，惊蛰从天边滚过四野里净是风在低语慌得，草籽滚满了山坡撩得，蛰伏的万千触角摇曳春天，只单纯地发生了春天它的思想透明，欲望干净它轻声地叫醒了自己亦或所有的一切它要，目光平等没有贪求，没有嗔恨它要，语言如实纯粹得显而易见它要，爱念历历清明万物皆得欢喜心它要，人学会相信自己的眼泪胜过言语 【春分】你要，路过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再轻点就像小鹿一样迈着哒哒、哒哒......活波的碎步踩出，一连串花瓣的脚印踩出小如，柳芽，青豆，秧苗一样浅浅地新绿踩出，一道天光云影那样的水远山长像忽然，踩着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再柔软的心动坠入，春分弯弯的心眼里 【清明】四月裂帛雨和雷鸣正好油菜花也做完了春天的梦和梵高的向日葵一样露出明晃晃的忧伤而这忧伤只是为了纪念并，不让它们感到痛苦像是领过神的旨意接受过神的祝福一样它们清醒而自在并且，在这春深的季节还有很多相似的灵魂和花也将醒悟过来它们既不会因为生命的虚无而自绝也不打算把这个世界琢磨个明白它们只是从众多纷杂的想法中轻盈地挑选了一种纯粹的清明 【谷雨】该来的，已经来了该走的，也越走越远了可如何，说呢春天要是开不好头是否，也就意味着说不出什么结局还在张望，等待着什么呢谁不愿意谷雨的早晨一阵风吹得，刚好都打树下经过阳光晃眼，脚尖向上踮了又踮谁不愿意将一首诗从头到尾都读出樟花细碎，细碎的香气欢喜像春天里，那些好得，好得让人心疼的天气可，谁又都知道今年，谷间含雨春天一直都将双手合十在心 夏天，就是用来懒散的。说一场雨，说喝下的一口梅子酒，看手机里的一桩趣事，在这些小事里散漫着。尽管，生活还在一个一个细节里，不动声色的水深火热着。【夏时】绿，一旦立夏就入了魔，似的以深的浅的，光影，颜色气氛浸润，梅雨的梦境流萤的小满，梦里池碧荷立芒种日益，剖开坚硬的心日光暴雨倾城来来去去，星子聚散风，飘忽如感情小暑，大暑轮番把褐紫和锈红，揉进夏至的焦虑这么多的虚幻，这么多的落空绿，用尽了心思即使，忧伤也不能阻止 【立夏】如何，能立住一个夏天所蕴含的热情呢？阳光，始终挑着眉晨光在绿的树梢和庭草上，荡漾着既徘徊又雀跃的心情清朗朗的月下虫儿伏在草叶上对谁，都吹着口哨嘿！你也在这里吗茉莉素白着脸夏，浅浅地呼吸 【小满】一切，反而是刚刚好穿过五月的，徘徊小满说，不用慌张还有空间，还有余地看，草木依然葳蕤葱茏春尽夏至，何曾停下忍冬，栀子，榴花......花至荼蘼，仍有次第风里，会有雨的气味雨后，透着阳光的消息不期然，而然地全在这里小满说，信赖世间忧伤，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芒种】芒种以后大地，开始了新的秩序天空干净重新，有了充沛的主题茉莉，凌霄和苔渗透，夏深，或浅绿，蜿蜒着日子淹没，凌乱一点，又一点的痕迹心，很轻轻得，再没有别的事蝉，紧一句慢一句说，欲求的空与寂 【夏至】带着靠近的心，去靠近却越来越遥远诚如佛，一步之遥遥不可及叩问，叩问永无止境不如归拢自己于一株香樟树下看光透过叶搅动空气让薄薄的草木香覆盖身体夏至的天空，古老又新鲜多少来，就有多少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具真实性的了就这样无需翅膀或舟车劳顿午后风徐徐梦境这样长 时间这样过去，也很好虚空是件自然的事无需叩问，连语言都应该舍弃自深深处，慈悲夏至 【小暑】每一个清晨都很卑微预测不了一天将要发生的事风，谨慎地吹着雨，匆匆和人一样虽然时常被苦浸透着只要月还能圆缺天，依然谁也不会，怀疑也不去怀疑尘世间存在的美好处于天与地之间的物和人都随顺着命运即使，深深地凝视它也大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暑随遇而安 【大暑】七月流火大暑至，莲，灿了莲灿，莲灿这样读出的，那一刻就已经伏在了菩萨的脚下除了虔诚别无他法于是低眉那莲，经幡飘扬谦逊的，金色的，庄严的相于是合十那灿，照心见性羞愧的，无明的，微渺的寸心 要是无法说清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就把它慢慢扩散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比如今天的天气，比如天气影响的心情。要是现实四处散落，就留一些幻想给自己。整个秋天，是你一厢情愿的觉得好也好，坏也好，对于秋天来说，都无关紧要。它原就不为别人的缘故，乃是为了自己的缘故。【秋时】草木，都要去秋天了它们把秋立在好看的寒露里要悲伤的事情也很多白露，只是其中一种秋，分在天际像一枚旧伤口把处暑和狗的影子叠在一起桂花轻黄有霜轻降 【立秋】像这样，一个清晨看见久违的阳光香樟时刻都在保持着它的更新像这样，雨过天晴树叶娑婆吐露怀念的香气像这样，左顾右盼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尚存一丝蝉鸣像这样，后知后觉梧桐闻声枯落什么时候呀，秋天竟已经来了像这样，站在尘世中央倍感孤单，又无法反驳只有更深的理解与喜欢像这样，看一眼想一遍，云远远的呼吸轻轻地觉得世事又可以重来 【处暑】夕阳覆盖着湖水黄昏软而香在秋天，可以花一点时间享受落日，享受郁结的暑气陡然散尽让表情休息，语言停顿意识空空荡荡纯粹得只有时间透明得只有呼吸无所渴望无所惦念在日落的湖边假装低着头走自己平静的路仿佛喜乐已大于困苦假装目光飘过尽头仿佛凭空的也唯有，凭空的时光才最好不过因无用而令人欣喜 【白露】露从心上白万物呈现欲言又止的忧伤没有分辨甚至，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然而，然而.......多么好，多么好的月光问余何适，廓而忘言因为，是秋天啊唤着狗儿把个人间越走越远 【秋分】九月微微凉秋色平分一半热烈，一半温柔待雨过天晴，待天色敞亮在无比温柔的秋风里出趟门，哪怕就走到湖边世上有太多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存在也只能由时间来证明就像此刻我们牵着手，走过微凉的九月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绪一下子就无足轻重了此时，如果抬头人间正变得泾渭分明此刻，如果还有想要说的话秋分人不分 【寒露】雨，一直下世界寒透了街角，香樟叶坠落一地那些枯了的，没枯的被风一催就乱了阵脚如同，行走在人间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人，赶路有人，留在了昨天有人，湿漉漉地来也不是去也不是 【霜降】秋，也是慢慢开始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霜而霜，是什么时候落的星星摇摇头霜就落满了十月的旷野单纯的事物没有许下三言两语就信以为真单纯的事物只感受生命纯粹的支撑和引领来得或去得都悄无声息那一片冷冷在目，在心在十月星星摇了摇头后就落满旷野时间参与了一切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霜时间知道一切秋，也是慢慢渐深的 日子流水一样，某个傍晚忽然就狂风大作，温度猛然降至冰点，让人半天回不过神来。缩着脖子偻着腰，仿佛一瞬间人就随季节一起老了。仿佛一个人在荒野里越走越远，越走越失魂落魄。冬天最大的困难不是冷，不是凋零，而是打破自己让光照进来，而是在碎了的尘世跌倒后，仍旧保持爱的姿势。【冬时】立冬的鸟孤零零停泊在小寒的一叶苇之上它沉默，它胆怯它在等待冬至的来临它听说，在那一天只要接受大雪和小雪的洗礼众生平等，如果心向谁都可以在大寒如月的目光里归隐 【立冬】在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日子一个落叶成堆的清晨弯月还挂在天际散落的星辰还依稀亮闪闪的万物询问是冬天了吗四野里都立着耳朵听见它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己肯定的回答是冬天了 【小雪】你来过吗？小雪到处都没有你的痕迹你来过，多年前不雪于雪甚至不出于雪的一天你敲开了一扇门梅花一念，刻骨入魂一直没停过 【大雪】如果了解季节变化只是一种重复的轮回如果了解轮回所有逆来的顺受的，都因缘起缘起，缘起是什么呢如果了解就会在心里放一片雪它凝结时是那么的干净融化了也不着痕迹鸟，会去天涯雪，留在梦里梦，是整个的尘世尘世里念头流转自己，是流转在念头与念头之间的生灭生灭里有雪又无雪也是醒来也是睡去闭着眼睛凝视着雾雨蒙蒙之中的阳光像是，凝视佛塔在尘世里点的灯然后呢，然后走进大雪在十二月没有雪的大雪里须发净白 【冬至】冬至这个词，是从前而从前的都是远比冬至本身漂亮的从前是什么呢是晓扣柴扉是晨昏时分枯树上的烟霞是骨瘦如柴的，一握雪是檐角的雨滴落在寺前白马的耳朵上是寒风骤然遗世独立的花醒在夜里两点钟是发热的眼睛殷勤的眺望隔着距离有，隔着时空也有从前是，还未曾尝过悲伤的人是冬至遇见了也要羞愧绕过的是灰蒙蒙的时间里滤出不合时宜的一点儿暖暖的软一点儿细小落寞的念头 【小寒】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了天地静得连草儿也藏不住虫鸣月亮离的近大地还不曾披上雪霜，也轻可再多的轻，也比不过能轻轻落在心上时只有一种样子的，疼     疼得，梅朵一声一声叫着小寒温良的名 【大寒】反而更接近于春暧昧得，好像季节要背对你而去好像春就埋伏在大寒的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梅朵儿往下落灰雀儿往上飞嗯，也许都不对大寒，什么都不像上天一开始就注定了它才不把心里的云朵烤在火上它只是随季节的情绪转一圈，又回到原点重重的拿轻轻的放 【行歌】一个人也是四季分明的。在一天里，在一生当中，在一点一滴的心情里流转，一时一时，也是四时各异。就像春是我们初来到的模样，新发的嫩绿纤尘不染。而夏是年轻，光阴好长仿佛青春无穷尽。秋则当收了，桂子黄的夕阳里，说不尽的中年人温柔的孤单。转眼入冬，身体开始衰老，又依稀残存着希望，我们慢慢变得既苍白又固执。因为人生就是不愿消逝的梦，而我们辗转其中，即便尝尽了酸甜苦辣，也舍不得放手。然而自然里，凡是活着的东西，往往都是很费劲的。人生实苦，诸多不可说，行行重行行。一天里肯定也有爱过，一生中肯定也有恨过。每每看到圣人说逝者如水，萧萧然然。心里总是若有若无，自觉有委屈，有心惊，更有落寞，却不必是对具体的人或事，只因有无常，只因此一时彼一时，只因自有承担。上师说，不能奢望风带来的凉意总是恰好。要是人生最后依然能够感受到，美的东西是美的固然不错。要是仍然觉得不能释怀也没有关系。不管怎样还是感谢自己曾经来过。因为天地之间，生灭是常事，或显贵或卑微，舍与不舍都一样，想通了却也不是叫人不落于心反而是切切珍视。因为上师还说，只要爱与慈悲在，还有四时，还有来世！ 【小喜满枝】是因为近视吧，对人对事都不喜欢看的太清，不为其它，只是自己的寥寥与不踏实。所以四时笔记于我更是梦吟，有些缥缈，没有实在的烟火气，但心情历历真实不虚，仍然觉得有小喜满枝。虚无就虚无，黯淡就黯淡吧！偶有微光或许更俨然可亲呢。因为人最终都是逃离不了自己，要和本性相遇的。正如天地之道，顺其自然，自然之道，顺于其心，而心说得清也说不清，要说也只是个无常。就如同现在，看彼时心情，分明又是另外一种，似乎人生也丰富了很多呢。好像光阴从来这样平常，彼时的切切只有一次，都是不再相逢的往昔。古人咏叹，寒来暑往几时休，光阴逐水流。浮云身世两悠悠，何劳身外求。天上月，水边楼，须将一醉酬。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自由有时候就是一无所有，古人的烂漫天真是现代人不敢想象的，而我既没有古人的淡泊，更没有能力具备现代人对自由人生的定义，也只能感叹活着总有到不了的地方，再也见不到的人，也唯有感激，对于过往，对于今日。都说活着难，活得好更难，我想它难就难在，不单要有埋头前行的能力，还要有留将一面予梅花的情怀，最起码也要有做场梦的能力。许多时候人沉迷于一种事物，是于现世有所依附能喘口气，而并不在于事物本身。为的是人心难免有缺憾，为的是未超脱时要借此达彼。就像节气赋予我们的意义，也是一种对于自然的依附和寄托。可能以前是功用大于情怀，现在更多是情怀大于功用，然而节气于我来说，只是把四时心情，托付于一场虚幻的梦，更是颓丧失意时的掩饰。只觉得如是我闻，能如是自由。既是梦那就彻彻底底，梦里不知烟火，不知浮沉，更不知是客。 -----四时笔记2020 【图片感恩树枝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