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蔚州城

荣公



小半个城圈与那些寺庙们

（李建国图文）

　　（1）群山环抱厚土，象一只柳编的笸萝，说的是蔚县 ，有人说这也是蔚县所以称为萝川的由来。川里的那一条河，《水经》称祁夷水，现在多称为壶流河。壶流河流域是古代文明的发祥地，这里不乏二百万年前人类活动的遗址，这里还有更多的五千年前后黄帝、炎帝们半穴居的村落。这里诞生过商汤王的代国和代王城，这里也诞生了南北朝时期的蔚州和蔚州城。

（渡头余落日）

　　（2）蔚州城始建于南北朝时期的北周，缘于周宣帝设置蔚州。宣帝大成元年（579年）奠基，静帝大象二年（580年）落成。历时两年、履历了两任皇帝、遗留下两个传说。

（北垣玉皇阁）

　　（3）蔚州城前，代国都城代王城已在此矗立了两千二百多年。春秋末，《东郭先生》故事里那个赵简子作了赵国的国君，赵简子垂涎代国，就把自己的大女儿许配代国做了代王夫人，并选择与自己有同样野心的赵襄子做继承人。战国初（前475年），赵简子死，继赵简子位不久的赵襄子，便以射猎的名义在夏屋山宴请诱杀了代王，并兴兵吞并了代国。代王城沦陷后，代王夫人在代王城东南二十里的马头山磨笈自刺身亡。

（马头山峰）

　　（4）代国灭亡后，代王城曾以代郡郡治延续八、九百年，直到北周建蔚州城时被拆毁。蔚县流传的“拆了代王城，建起蔚州城”的传说里，代王城及九座城楼都在那个时候被拆毁，拆下的材料也都由人力手手相传，转运到了建筑蔚州城的工地上。

（代王城大堡村）

　　（5）蔚州城距代王城二十华里，被建在壶流河中上游的河边。传说最初筑城夯土，板墙总不能久立，夯一板新土，就倒一板旧土，无奈只好沿一兔跑的足迹圈墙夯土，城墙才得以告竣。后来的人们也常称蔚州城为“兔城”或“兔跑城”。

（壶流河——蔚州的母亲河）

　　（6）北周以后的蔚州城，在接下来的隋朝被记录的很少，唐朝也不很多。相较于隋唐，倒是五代对它的着墨较多。《五代史》记录了蔚州城的三个事件，三个事件发生在五代的前三个朝代。第一件是后梁九年（ 916年 ），契丹侵犯蔚州，在契丹兵围困蔚州城时，城墙上的敌楼无故坍塌，乘后梁军茫然不知所措的当口，契丹兵一举攻破了城垣。

（艺术化了的战争）

　　（7）第二件是契丹长兴三年（932年）十一月，后唐刺使张彦超，听说石敬瑭当了后唐总管，因其与石敬瑭素来不睦，于是乎携蔚州城归附了契丹。

（前些年复建的辽代皇帝两度临幸过的金河寺）

　　（8）第三件是辽会同元年（938年），后晋石敬瑭把包括蔚州城在内的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三个事件，三代朝廷，笃定了蔚州的命运，也笃定了蔚州城在辽、金、元的归宿。

（辽太子出家的重泰寺）

　　（9）辽是契丹人于公元907年建立的政权，辽人对蔚州似乎情有独钟，曾经在此修建过许多建筑和寺庙，比较盛名的寺庙有金河寺，重泰寺和南安寺。现金河寺塔林与重泰寺、南安寺塔均以被列入了国家文物保护单位。

（康熙年间重建的南安寺塔院）

　　（10）南安寺位于蔚州城西南隅，该寺在明初重修蔚州城墙时被拆毁，南安寺塔是南安寺唯一幸存的遗迹。近距离接触南安寺塔是在六十年代初，跟着兄长到塔院去扎针，和尚医术高明，但分文不取，相形现在的医院，那里应该就是西天。小时候的南安寺塔高而威严，那时候就真相信塔下压着海口，没有了塔，蔚县就会沦为海洋。慢慢不再相信这些诡话，就关心起塔身东面那个六零迫击炮的弹痕来，弹痕距底座上沿四、五尺的光景，很大的一个窟窿，宝塔竟岿然未动。

（南安寺塔）

（11）七十年代在近乎塔的脚下上班，与塔相互厮守四十余年。八几年的一天，忽然发现塔身的那个弹痕被修复了。到了九九年的又一天，听说古塔被盗了，盗贼的地道接近了塔基，贼犯因另案被擒而未得逞，那次应该算盗窃未遂。攸忽又过了十一年，古塔真的被盗了，这次盗贼的地道不仅挖到了塔基，还打开了中宫，地宫，盗窃国家一、二、三级及以下文物一百多种。古塔两次犯盗，不知陶醉在中国第一国保文物大县的公知们是做何感想的。

（南安寺塔）

（12）南安寺塔地宫的文物被追回来了，但蔚州城街道的诸多文物，却又被慕名而至的盗贼们光顾了一番，街道中但凡有些成色的诸如门档、上马石之类的石头，都被洗劫一空了。包括南安寺塔脚下的蔚州署，这座原本明代的州衙，门前一对明代的石狮子，大约五、六吨有余，在一个灯火阑珊的夜晚，也被盗贼们吊拉走了，价值数十万元。后来听说案件告破，只是明代的石狮要不回来了，坊间传闻狮子蹲守在某都一大户人家当了门卫。

（蔚州署仪门内）

　　（13）失盗了狮子的蔚州署，是二十一世纪初，在原明代蔚州署的基础上重新修建的。明代的蔚州署竣工于洪武十年，是明代蔚州城同年代的产物。明代的蔚州城是洪武五年（1372年）德庆侯廖允中首先重修的。洪武七年（1374年），朱元璋在蔚州设置蔚州卫，洪武十年（1377年）卫指挥周房再次对蔚州城进行了重修，周房重修的蔚州城应该叫蔚州卫城。蔚州卫城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座卫城，在全国具有样板效应，享有“铁城”美誉。

（蔚州署前表演的旗袍秀）

　　（14）关于这座卫城，崇祯年间的一位官员记述说：“周房守兹土，撤旧更新瓮石，甲夫诸边，号曰‘铁城’。周七里一十三步，高三丈五尺，堞六尺，脚宽 四 丈，垛口七百一十八个。门楼三座，各五间，高三层。北设玉皇飞阁。角楼四座同上。敌楼二十四座，各三间高三层值。东门曰安定，楼曰景阳。南门曰景仙，楼曰万山。西门曰清远，楼曰广运。周城深壕，俱重渊旋绕，生鱼栽柳称佳景焉”。

（州城新雨后）

　　（15）蔚州卫城其实也是蔚州卫与蔚州共享的城池，蔚州卫城建有两个衙门。一个是卫衙门，一个是州衙门。在明代，卫的最高官吏称指挥使，指挥使的官阶远比知州高，所以蔚州卫衙门的地位也必然高，被建在州城中轴线的左（东）侧，蔚州的衙门建在中轴线的右（西）侧。两座衙门所在的街道各称为卫署街和州署街。

（清末蔚州署）

　　（16）卫署街在城东南的位置，它的西头，是由四座牌楼拱卫的一个十字路口，老蔚县城人称这个路口为牌楼底下。牌楼底下向南到南门称南街，向北到鼓楼称鼓楼大街，后改称北街，再向北过鼓楼到观音堂称古楼后街。景仙门一直到观音堂的这条街道是大半个蔚州城的中轴线。

（黄土梁观音寺）

　　（17）观音堂向西的一道街叫財神庙街，財神庙街有一座庙叫马神庙。马神庙朝北到玉皇阁称马神庙巷，马神庙巷是以马神庙与玉皇阁为轴的观音堂以北的小半个城圈的中轴线。两半条中轴线是蔚州城的个性。这两半条中轴线划分的东西两片区域，也正是明代蔚州卫和蔚州署两个衙门各自管辖的区域。

（明清时期的财神庙）

　　（18）马神庙巷垮北有一个小十字路，十字路口的东面是后九宅巷，“九宅”是九所宅院的意思，西面有一高台叫凤凰台，传说曾经有凤凰栖于台上，后九宅巷和凤凰台是古代蔚州城最北端的巷陌。

（原本是大门院的一号院）

　　（19）小十字路口有一座五道庙，蔚州城几乎每个巷口都会有五道庙，但这个五道庙有创意，塑造了两个五道神。五道神分身东西两室，各面向东西，分别凝视后九宅巷和凤凰台这条州城街道架构中最北端的巷陌。

（邢家庄五道庙）

　　（20）从五道庙往北去是一个慢上坡，坡上面是空闲的高地，五十年代前高地上少有民房，是古蔚州城的寺庙群。走上高地见到的第一座庙宇是三元宫，三元宫在五道庙和玉皇阁之间，供奉道家鼻祖，也是后来被民间尊为管理天、地、水的三位神圣。三元宫自然是道家庙宇，庙宇很大，侵华日军曾在此院落存放汽车。解放初庙宇开始颓废，后来就逐渐无踪了。

（陡涧子村三清殿）

　　（21）玉皇阁，也称靖边楼，座落在高地最北端的城垣上，是蔚州城墙三十余楼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蔚县最早的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玉皇阁分前后两院，前院的南面是天王殿，天王殿两侧为角门。前院正面中间，用青砖砌着进入后院的十八级台阶。台阶的两侧为正禅房，正禅房各三间，前院的东西下房为偏禅房，偏禅房也各三间。

（阁楼红霞飞）

　　（22）六三年玉皇阁的庙会，是我第一次进玉皇阁。院落里很整洁，前院的砖缝里稀疏地盛开着几十珠石竹花，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是里面唯一的管理者。从十八级台阶拾级而上，即为后院庙门。庙门东西两侧为钟鼓楼，钟鼓楼古朴端庄、优雅疏朗。后院比前院高丈许，玉皇阁楼的根基就扎根在城头上。玉皇阁曾经历过多次重修，明清的七通重修碑至今还并列在阁楼的廊檐下。

（从天王殿看玉皇阁楼）

　　（23）玉皇阁楼的一层是供奉玉皇的大殿，大殿东、西、北三面的墙壁绘满了壁画，壁画栩栩如生，是《五岳大帝》和《三十六雷公》的画像。大殿的中央塑有九尊泥像。一尊坐像是玉皇大帝，坐像慈颜善目，端坐在正北面的高台上。高台前八尊列班的站像是八大金刚，其中一个七手八脚的金刚生动有加。大殿西南角靠窗处是上二层的木质梯阶，梯阶下还塑有一个二尺高的跪姿泥像，塑的是遭千人唾万人骂的秦桧。

（玉皇阁钟楼）

　　（24） “四清”运动以后，那个道士模样的人不知归了何处，前院的禅房成了聋哑学校那些大点的哑巴宿舍，破“四旧”的时候，大殿里的塑像就被那些哑巴们破了“四旧”，好在玉皇阁并没受到损坏，那些珍贵的壁画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再后来南关大寺曾经拥有的半部“大藏经”和一些古代印刷用的雕版也运到了玉皇阁，保存在一层大殿的东部。这时候哑巴们已回到了学校，只有一个周姓的老师辈分的老者，住在禅房里守看着这些宝贝。

（廊檐下的石碑）

　　（25）玉皇阁的二层也是大殿。二层大殿只有一尊塑像，也是玉皇大帝的坐像。两殿的坐像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二层的这尊坐像是用泥铜铸造的，坐像也在“破四旧”的年代里被那些哑巴们卖了碎铜。二层大殿四周是全木质的结构，四周的木墙有通外的门窗。门窗外是一圈环二层的游廊。依游廊四望，周围的山脉河流、村落阡陌可尽收眼底，游廊是文人骚客们最喜欢留足的地方。

（珍贵的明代壁画）

　　（26）游廊的头顶还建有一层用于装饰的假檐，假檐居一层檐与顶层檐之间，“两真一假”的三层重檐，形成了整个建筑三重大殿的假象。“两真一假”的巧妙设计，使玉皇阁楼既不失内里殿宇的宏伟高大，也兼顾了层楼外观的玲珑隽秀。 忽然想起那半部《大藏经》来，七十年代初，玉皇阁的前院曾先后被建筑公司、体育运动委员会占用，只是再不知道那半部《大藏经》去向了何方。

（只有府治华严寺的辽代泥塑才能与原大殿的塑像媲美）

　　（26）玉皇阁两侧各百米处，还有两座庙宇，庙宇坐北朝南，对称坐落在玉皇阁的东西。东面那座庙宇叫长生阁，长生阁一直向南到观音堂的巷子叫观音堂东肋子。西面的那座庙宇叫白观音殿，白观音殿供奉的是那个修行了五千年还一直想回人间报恩的白娘子。白观音殿南面一座庙宇是关帝庙，白观音殿和关帝庙在解放后各成了蔚县聋哑学校和福利院的校址和院址，七十年代初它们又一并改建成了蔚县城第二中学。

（单堠村关帝庙）

　　（27）白观音殿与关帝庙向南到财神庙街的巷称財神庙巷。財神庙巷和观音堂东肋子对称于马神庙巷，与马神庙巷共同构成了小半个城圈的街道的纵向架构。財神庙巷有一座瘟神庙。瘟神庙坐西朝东，曾经是民国十九年（1930年）国民党县党部创办和印刷《蔚县周报》的地方，《蔚县周报》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改版，更名《蔚县民报》，《蔚县民报》为间日发行，铅活字印刷，在日军侵蔚时停刊。

（民国年间印刷的《蔚州民报》）

　　（28）瘟神庙南面接墙是财神庙，财神庙坐北朝南居财神庙街。从财神庙向西依次排列着的是双松寺（俗称后寺）、泰山宫和真武庙。真武庙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真武庙在财神庙街顶头的北面，供奉的是真武大帝。真武大帝主管北方，本应供奉于蔚州城正北的方位，但那里的位置敬奉了玉皇大帝，所以真武大帝就只好屈尊在了蔚州城的西北角。

（真武庙牌楼）

　　（29）真武庙为明代建筑，真武庙院内的南面位置是过殿，正面是北极大殿和正禅房， 东西为偏殿和下禅房。北极大殿一堂《真武大帝修行图》、《星君捧笏朝拜图》壁画精美绝伦，可谓镇庙之宝。北极大殿前建有钟鼓楼，现仅一座钟楼玉立在大殿的月台下，钟楼朴素健美、落落大方，有元宋画韵。八十年代前，这里成了县城直属库的粮仓，我们那时候“跳凭单”会经常来到这里。

（真武庙的文艺表演）

　　（30）庙宇鼎盛的年代，做一天和尚是要撞一天钟的，真武庙和尚们撞钟的声音像“兄”，中轴线上的鼓楼也要撞钟，鼓楼的钟声像“哥”。每每清晨来临，两座庙宇就会同时撞响“兄”、“哥”的钟声。钟声遥相呼应、悠扬走心，是老蔚州城人抹不去的记忆。这里当然有一个传说，限于美篇字数，只得且待下回分解了。

（真武庙过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