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为师者说</p><p class="ql-block">写在《修水抗战记忆》出版之夕</p><p class="ql-block"> 匡建二</p><p class="ql-block"> 学生李建国出了道难题。让我给其主编的《修水抗战记忆》作序。可真难煞为师也。四十多年前，我下放在赤江当知青时，因好舞文弄墨，被选拔到公社中心小学当民办老师，有幸当了建国几年的小学语文老师。这老师一叫几十年，学生只开这一次口，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本人从文数十年，什么体裁都写过，就是不敢作序。因序者都是专家、名家、大家。笔墨不仅文采飞扬，引经据典，而且点石成金、气度非凡。我才思愚钝、文笔笨拙，怎好意思为他人作序？于是答应读完文稿再说。读毕初稿，我的心深深地颤动了。翔实的史实、细致的描述、生动的文字，让我的心绪再也难以平静。仿佛回到八十多年前的幕阜山区，回到为了中华的兴亡、民族的尊严而可歌可泣、罄竹难书的抗日战场。耳畔廻荡的是壮士杀敌的呐喊与战马悲愤的嘶鸣。字里行间流淌的是川军将士的血性喷张与修水人民的民族大义！尽管此书的几十位作者来自不同的岗位，有着不同的经历，但都抱着一个目的：还历史以清白，树烈士之威名！于是，在烈日下踏遍荒山，寻找被野草掩蘙的抗日将士坟茔，在寒风中探访山村，从年迈的抗战老兵嘴里抢救出珍贵的史实！他们的壮举早已突破了慈善与良心的顶格，是正义与信念的升华！令人肃然，可敬可书！二历史是由人民写的。英雄是史册的主角。修水地处幕阜山腹地，据三省九县之要津。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1939年9月至1942年2月期间，中国军队与侵华日军在以长沙为中心的第九战区进行了3次大规模的激烈攻防战。长沙会战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以后，国民党在正面战场抵抗日本帝国主义军队侵略，所取得的第一次重大胜利，是抗战爆发以来，中国军队第一次以武力迫使日军回到原战略态式。应该说，意义非凡。修水，正是长沙会战的主战场之一。川军之三十集团军、二十七集团军八年抗战中在修水便驻扎了7年，抗战了7年。说起川军，倒是国民党政府军中一枝奇葩。它是杂牌部队，武器差、装备差、风纪差。或许是地处“天府之国”的原故，养尊处优、猴子称王惯了。因而于世无争，胸无野心。中原大战它不参与，蒋桂战争且当看客，只求守着四川一亩三分地便心安。甚至于当年中央红军北上抗日路经四川时，气极败坏的蒋介石三申五令要川军堵截。素与蒋家王朝人心隔肚皮的川军将领探知红军只是借道路过，于是便网开一面，然后在背后放几枪礼送了事。但在国家与民族出现危机时，讲大义的川军出山了。倘若说，他们绻缩在四川时是一只病猫，那么出击抗日却是一只猛虎！打得是那么勇猛那么有血性！1939年9月22日。不可一世的日军33师团从湖北前往长沙增援的途中，在修水白岭镇苦竹岭受到27集团军杨汉域部的顽强阻击。那场战斗打得是气吞山河，悲壮惨烈。装备低劣的川军将士，面对日军的飞机、大炮甚至是毒气弹，毫不退缩。子弹打完了拼刺刀，刺刀拼弯了用石头，石头不够了用牙咬，一举歼灭了600多武装到牙齿的日本鬼子。最后只得望风而逃。这来自不易的胜利是1000多名川军将士用血洒疆场的代价换来的。战后，一身血污的杨汉域师长包含热泪，在苦竹岭一块约五平方米的花岗岩石上，奋笔疾书：大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九月，蜀人杨汉域率精卒五千，大破倭寇于此！苦竹岭大捷，只是川军在修水抗战的一个缩影。事后，古道热肠的修水坤士出资请石匠将此书鎸刻石上，留作永恒的纪念。这是历史的见证！这是英雄的浩气！三在建国的指引下，我来到白岭镇的甘垅窝。看到这样摄人心魂的一幕：几百座矮小、甚至没有墓碑、荒草萋萋的坟茔，密集地拥挤在不大的山头上，齐崭崭地向着西南方向。每座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记载着姓名、籍贯、年令的木片都没有。只是在西南山脚的排水沟边，立有一块麻石碑。或许是年载太久原故，石碑上长满了青苔，依稀可见“抗日军人墓”几个大字。这里便是苦竹岭战役牺牲的川军将士的墓地之一。川人的家乡情结是非常深厚的，从其语言习惯便可窥豹。自从推广普通话以来，全国各地讲“国语”成为时尚，唯有西南几个省区我行我素，本地方言水泼不进，四川便是其中之一。因四川是“天府”呀，能不令人向往？60多岁的本地居民冷才我介绍说，当年战役结束后，他的外公万昌福立即辞去在地主家打长工的活计，赶回来参与掩埋这些为国献身将士的遗体。那真叫惨啊，有的身首异样，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胸前穿孔。看得出当时他们杀敌的英勇。因遗体太多，人手不够，只得一个坑埋几个人。因不知烈士的姓名，只得在墓前的麻石上刻着“古人坟”的字样。在此负责埋葬的军官说，怎么埋都行，只要求坟头一致朝着西南方向。死也要遥望着故乡！这便是川蜀子弟川军在前线打得英勇！修水人在后方也不甘落后。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组织担架队、救护队、运输队前仆后继，同仇敌慨。有的甚至冒死杀敌。大桥西塘鸣水洞一个叫樊青山的男子，当日本兵用枪逼着他带路去找“花姑娘”是，趁早其不备，用石头将日本兵砸死，然后缴枪上了山。白岭镇包家源村的祝召桂今年已８３岁了，他的屋后有座川军坟，从爷爷手上起，就年年祭扫代代相传。现在他年事已经高，交待孙子说：这里埋的是一个为国家而死的好人，我们要把它当祖坟般对待！不能让他在地下心寒！这就是有情有义的修水人！ 四我曾问过建国一个问题：为啥要如此执著地寻找抗战川军将士的足迹与荒坟？为了让良心得到安宁！他是如此作答。为师默然了。倘若要用一句话来概括修水人的秉性。那便是：崇文尚义。崇文好理解。从地势来看，修水地处幕阜与九岭两座山脉的腹地。犹如慈母伸展的双臂，将爱子紧抱在怀里。大山是养尊保安的屏障，也是阻隔文明的栅栏。自古以来，修水人要冲出山围，活出模样，唯一的出路便是读书入仕。双井的黄庭坚家族和桃里的陈寅恪家族是两座高峰，令人景仰。由而，修水人再穷，都有勒紧裤腰带送子女读书，对文化人高看一眼的传统。代代相传，便有了“诗乡书国”的美誉。尚义更明了。修水古称宁州。清嘉庆年间，幕阜山区闹匪患，修水民众主动配合官兵，很快平息叛乱。呈报上朝，嘉庆帝龙颜大悦，朱笔一挥，在宁州前加了个“义”字。政治倾向暂且不说，至少，自古以来，全国数以千计的县府，皇上以中华代代相传的“仁、义、礼、智、信”核心价值观中的一个词来前缀一个县名的，就此一个。应该说，琴心剑胆、古道热肠，是修水人的标配。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建国就是一个纯粹的修水人。尽管他没有显赫的学历，甚至连大学的门都没进过。只是一位子承父职，由开车起家，然后凭着自已的精明及闯劲成长起来的企业家。但他有着对文化的尚祟与追求。业余时间爱读书、爱书法、爱金石。在文化的乳汁里，他不仅得到知识的教化、收获做人的道理，同时也唤醒了修水人特有的善良与仁义。建国是在赤江老街长大的，那儿曾是三十集团军的后勤基地与野战医院所在地。老街南面的徐鼓塅上，埋着数以百计的川兵坟墓。他们都是在前线负了重伤，抬到这里不治而逝的。数十年来，赤江的百姓清明上坟，都不忘要到川军坟上去祭扫。父亲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里埋葬的是为国献身的川军壮士，年代久了，路途遥远，他们的灵魂无法回家，我们要把他们当自已的亲人对待，年年祭扫啊！或许，潜移默化就是他最原始的动机。成年后，便萌发了让川军英魂回家的想法，并付诸于行动。多少年来，他与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利用节假日，踏遍了修水境内的抗战战场及川军坟茔，查阅了数以万计的历史资料，走访了近百名尙健在的抗战老兵及经历者，留下了数十万字的文字材料！联系到众多的烈士家属来修认亲！这是什么精神？为师者说：这就是祟文尚义的修水人精神。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下放时当过几年民办老师，师范毕业后以在县二中任教了两年。总共有百十位学生。他们中有博士、教授、工程师、医生，建国算不上是最优秀的。但绝对是最有担当和责任的。为师为有你这样的学生点赞！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建国的要求。从为师的角度，学生做了如此之好事、善事，老师写点文字褒扬一下，也是应该。从修水人的角度，为抗日先烈摇旗呐喊，更是义不容辞！于是，拉拉杂杂写下这些文字，不知建国及建国的同道们可否满意？阿门！匡建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毕业于江西师大中文系作家班。曾任江西日报《井冈山》文学副刊主编、理论评论处副处长、《大江周刊》杂志社社长、主编。江西日报社首席记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散文集《花船》、《读山手记》、《如歌的行板》，报告文学集《雪碑》、《阿根廷风云》。报告文学《赣南的脊梁》获首届井冈山文学奖一等奖，散文集《读山手记》获第五届滕王阁文学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