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爸 八 十

枫丹白露

　　前几天爸爸打电话说：丹，很忙吗？有时间回家来吃吃饭，聊聊天。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子孙绕膝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你们几天不来就想你们了呢！”。爸爸今年已是七十九岁的老人，按照风俗”男近女满”，过几天就是爸爸八十岁的生日了。想想爸爸一直舞文弄墨（此处不是贬义词，只是字面意思哟），年轻时就写写诗、杂文随笔的，并且一直鼓励我多写，我的每一篇文字都仔细收藏，研读。也许我为爸爸写一篇文字贺生，是他老人家最喜爱的礼物吧！

　 顽 固 的 老 爸

今天下班后到爸妈家吃饭，妈妈说：你爸又感冒了，咳嗽得厉害，让他吃药不肯，就只是每天煮姜糖水喝，真是一个”老犟驴”。你说说他，我说他反正是不听的。在这疫惰的当口，每个人都怕生病，怕免疫力下降，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想快点好起来，可是这犟脾气的老爸总说：是药三分毒，我这生姜煮葱白又经济实惠又沒副作用并且比西药效果好。想想这些年，爸爸也只是感冒、咳嗽，近八十岁的老人，每天早上、晚上都走路近万步，确实比一般的老人康健多了。不过他有这样的身体，除了每天走路锻练，还与他的保健理念有一定的关系吧！

　　每年早春，爸爸总是拿个小铲子、一个方便袋，在市周围的沟渠边，田间地头挖蒲公英，挖满一袋后拿回家，仔仔细细的剔出杂草、黄叶，然后用清水洗净晒干装袋保存起来，家里谁生热了，或者炎症都用它煮水喝，几天便好了。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病发季节，我家一般都是煮蒲公英水当茶喝的。等到暮春，百花凋谢，蜂蜜出来了，爸爸又开始忙活准备购买蜂蜜了。哪里的蜂蜜是杂花蜜，哪里的是槐花蜜，哪家的蜂蜜掺杂了白糖，哪家的是自家吃的愿意卖点给别人不赚钱的，摸得是倍儿清。于是一大桶一大桶的买回家，每天早上用凉开水冲的喝，润肠通便又养生。等到秋天，趁叶未枯时又背把锄头，去山涧、坡沟边挖葛根，等挖到一定数量后洗净，切块，然后拿到街上磨碎成桨，又到家里一道道的用清水漂净，澄清，晾晒成粉装袋保存。这个用凉开水兑蜂蜜喝是最好的保健品。可是弄这些劳心劳力，七八十岁的老人，趺落哪个山涧沟渠了是得不偿失啊，我们每每阻止，他仍然是乐此不疲！真是把这“老顽固”沒办法！

　　吃饭时，妈妈对我说：你爸身上这件大衣衣服沾上了绒绒，你眼晴好给他弄一下吧，或者拿去干洗。吃完饭，等我拿到衣服，只是一件呢子大衣，还是爸爸三年前自己买的，据说只花了三百元。我想，拿到洗衣店干洗一件大衣也是五六十元，这件衣服还有必要吗。于是决定重新给他买件新的。可是想到以前，每次说给他买衣服时都推脱说：我的衣服够穿，多的是，买多了穿不烂，死了烧了可惜啊！或者把他拉到街上买衣服，总是先问价格才试衣服，如果超出他心中的价格，是死活都不会试穿的，或者看中一件衣服后，先看吊牌上的价格，贵了扭头就走，问他原因，就说这件衣服我不喜欢，总是无功而返。而他自己买的呢，都是廉价的，好在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背不驼，不胖不瘦，穿起来也还可以，只是穿的时间不长就不成样子了。这次我约了姐姐，两人在街上逛了几小时，看了七八家服装店，按照爸爸的喜好终于选到一件中长款的羊绒大衣。但是老人的衣服必须要试穿，只得让妈妈以其他理由骗爸爸来到服装店里试穿。并且在爸爸来之前，同店员商量好，说这件衣服是断码特价的，只要几百元。不然来后看到吊牌上二千多元的价格，肯定是舍不得买的，那我们又是白忙活了。这样的犟脾气我们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来对待啰！好在这一次较顺利！但是拿到衣服后，爸爸说：这件衣服就是我最后一件了！走在后面的我，终于没有忍住满眶的眼泪。

哎，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犟脾气呢！

（年轻时的爸妈）

　 浪 漫 的 老 爸

老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并且是在生了几个女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子，所以宝贝得很，于是爷爷奶奶给取名“金宝”（小名），而妈妈是外婆生了几个儿子后得来的宝贝女儿，所以取名“宝珍”。一对宝贝，在呱呱坠地就被奶奶和外婆给订了娃娃亲。

虽然那时候家里贫穷，但是爷爷奶奶还是咬牙让爸爸读书并且上了“简师”，水平大概相当现在的初一的学生吧！但是，爸爸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直坚持自学提高自己，不仅教了自己没有读过的初中，还曾当过几个学校的领导。爸爸喜欢读书，也喜欢写点文字，记得小时候，公社的广播里会时不时播一首爸爸写的短诗。我前些年写博客，在母亲节那天，还把当年老爸写给妈妈的情诗《今夜，月光未央》贴出了。看来，在我们三姊妹心中古板、无情趣的老爸也曾是一个浪漫的小伙子哟！

　　其实，我喜欢写点文字，除了爸爸的基因外，更多的是影响和熏染。记得小时物质匮乏的年代，爸爸坚持订阅了《诗刊》《词刊》。虽然那时候读不懂，但是因为沒有其他的书读，也只得把那大部头(半年或一年合订在一起了）抱在怀中，囫囵吞枣的读。这就是我文学的启蒙吧！读大学时，经常在巜荆州报》《江汉工人报》的副刊上发表豆腐抉，曾拿回家两张登有我文章的报纸，爸爸喜不至极，拿着报纸向他的同事炫耀，把我的文字读给他的学生听。前些年我从山镇搬家到县城后，爸爸拿出一个泛黄的小小的笔记本给我，我打开一看，竟然是我初中毕业时，同学和老师写给我的留言。满满的回忆、深深的情。湿润着眼翻看，在笔记本后面还夹了我大学时发表的我带回家的两篇文字。老爸真是一个有心、有爱的父亲啊！这些年虽然断断续续的写，也在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发表几十近百篇文字，但是从沒当回事，拿到就搁置在一边了，并且几次搬家，丢的丢，给的给了，一是因为觉得太不值得一提，二是没有多大的欲望，随手写的只为一份心灵的美好。记得前年，多年的闺蜜拿给我几份《荆州报》报纸说：她丈夫见报上有我的几篇文章，就帮我收起让闺蜜拿给我。不是闺蜜告诉我，还不知道我的文章在报纸上登出了呢。我很少投稿，写文是一份记录和倾诉，更是一种爱好和喜欢，无关其他。当初大学时，也是因为要给班上加积分评省优秀班级才让同学给我拿出投稿的。不想我的老爸，三十多年，二十多年，女儿的点滴情丝和成绩一直细心的呵护着。也许严厉的老爸就是用他这种独特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女儿爱的吧！

（老爸为我保存的当年有我文字的报纸）岁月的痕迹！

爸爸退休后一直坚持看书，练字，并且写了一些文字，有回忆爷爷奶奶等亲人的，也有他这坎坷一生的记录。每每我回去，就拿出他的作品像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的递给我，让我给他修改。可我瞄两眼就放下了。并且爸爸一直有心把自己的文字结集出版。可我是一个无大志向的人，总是对老爸说：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谁还看书啊！都刷抖音、看短视频去了，出了也沒人看只是浪费而己！老人以为我是看不上他的文章，又说，那我们父女俩合出怎么样？你写了这么多，整理出来留个痕迹嘛！可我这个无欲无望的人，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事，看清了一些人、看淡了一些情，更沒有这样的打算了，只是一拖再拖的敷衍老爸。也许，人的浪漫情怀是深入骨髓的，我这个女儿倒还好似一块老朽之木了！

　　 “小气”的老爸

近几年不知怎么总觉得老爸“小气、吝啬”了。

爸爸喜欢吃水饺、馄饨，可是他规定自己每星期过早只吃一顿，其余六天不是一个馒头，就是到离家较远的一个菜场去买米糕，或者在家用先天的菜饭下面条吃。我们几姊妹总说：爸，喜欢吃就每天去吃啊，或者一星期吃三次也可以啊，这先天的饭菜倒掉算了。可爸爸总说：我吃一顿就满足了，这好好的饭菜倒掉了好可惜的！你们真是沒有经历过五九年六零年饿肚子的，只知道倒倒、丢丢！其实爸妈两老退休金七千有余。不仅两老用绰绰有余，而且弟弟一家三口的生活用度，这些年一直是爸爸包揽的，并且在弟弟一次次开公司做生意，买车买房都是倾囊相助。

　　俗话说，一辈管一辈，可是爸妈把我们三姊妹抚养长大，上学成家了，又帮姐姐把小孩带到十岁。因为弟弟长期在外，侄女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上下学的接送，检查作业，开家长会等被老爸一并承包了。难怪侄女考上大学后，每年上学时，爸爸拿出一万元钱给侄女上学时，侄女对她父亲说：这是你的责任啊，怎么老要爷爷给呢！听了侄女的这句话后，爸爸曾兴奋的打电话告诉我，他的付出值得！并说，孙女这么懂事，出国读研还负担一部分呢。这个小气的老爸啊，克扣自己，却是为了后人们有一方宽余的天空！

　　有一段时间，电视里每天都有“鉴宝”栏目，老爸是每期不拉的看完。看后就喜欢到市里各废品收购站去走走，看看有什么他喜欢的书、或者淘点古老的铜器一类的。现在爸爸家里的阳台上一边摆满了各色各种的酒瓶，一边是满满的废旧诗词集。每每来客人后都让人参观他的“宝物”，滔滔不绝的讲述他心仪宝物的来历。我家里的一套康熙字典还真是老爸从废品收购站淘来的呢。还有一铜锅和几个酒杯，爸爸更是宝贝不得，每年三十团年时，他喜欢吃的甲鱼火锅是必用这铜锅装的。家里的废品堆多了，妈妈老是埋怨不好收拾，我们也常说，家里越简单越好，堆多了杂物会有秽气，老爸这才往家里拿的宝贝少了。

　　女人是爱美的，所以喜欢买衣服。我们做儿女的给两老买衣服，爸爸总是极力推托，给妈妈买得多了，老爸总是趁我们不在时数落妈妈。说妈妈用了儿女的钱，说妈妈衣柜里都装不了还买，等等，叨叨个没完。我总是怂恿妈妈：趁爸爸不在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不穿的、不喜欢穿的衣服丢出去，他不就没话说了嘛！可有一次爸爸回家发现家附近的一捆衣服好像是妈妈穿过的，就又把它拿回家了，你说可气不可气！第二天，妈妈只得按照爸爸说的，送给街上一个烤红薯的农村妇女了。也算是物尽其用，让老爸不再耿耿于怀。

　　 “重男轻女”的老爸

我回家为了逗逗古板的老爸，开玩笑说：爸，你的宝贝不能只留给儿子啊，现在法律规定儿女都享有继承权哟！你孙子、外甥不同对待，对儿孑和女儿可不能偏心啰！听我说完这话，把急性子的老爸急得面红耳赤。反驳说，你做女儿的供你读书到大学，你弟这个儿子却初中毕业就让他去当兵，你这个沒良心的姑娘！惹得我和姐姐、妈妈在一旁哄堂大笑。弟弟说：爸，您不是最喜欢勤快的小女儿吗，将您一军了吧！

　　当时爸爸在外地教书，妈妈在大队当会计，要负责三个孩子读书，两个老人的吃穿用度，确实不易，只得把初中毕业的姐姐送到了幺舅所在的白云边酒厂当工人来减轻负担。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哪怕三天一请假，半年一休学，仍然让我转校复读，只想我这个病姑娘脱离农村，不背朝黄土面朝青天的劳作，以后有一份轻松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记得中考前一晚，我因为紧张而失眠整夜没合眼，第二天考语文时头疼厉害连我最喜欢的作文都没写完，而下午的政治也只得放弃。这样把爸爸让我考中专跳农门的打算粉碎得一地鸡毛。然后让我到一个离家较远的山镇高中读书。命运多舛的我，却在高一寒假吋发生车祸，把右手锁骨撞断，住了几个院后吊着膀子上学，可是数学尤其是立体几何算是彻底放弃了，到了高二，因为长期吃腌菜、豆瓣酱，满口腔溃疡，连水也喝不了、只能回家休养。高二下学期，因为洗冷水、喝冷水，寝室潮湿又得了内风湿关节炎，当时全身浮肿，连路都走不了，只得又休学。当时每天输两次液，一开水瓶中药，爸爸不知在哪儿打听到一些偏方，买了什么蛇药，蚂蚁粉，悉数让我吞下，我的病竟然慢慢好了。但是这其中的担忧、焦虑和艰辛只有做了父母才体会得了。那时的我正值青春期，老爸除了想法设法为我医治，还得为我这敏感、内向的女儿谈心开导。

留在我记忆深处一直有一幅美好的画面：夏天，繁星满天，我们三姊妹在爷爷奶奶的照拂下早早的洗干净在自家门口的竹床上嬉戏，可是突然我就肚子痛得在竹床上翻滚，在屋里忙碌的爸爸放下手里的活，冲出来背上我就往大队卫生室跑，可是走到半路我的疼痛减轻了，一哧溜就从爸爸的背上下来往家跑。我太怕打针了，当时只有小针，青霉素打得疼极了。因为病痛，屁股上已经打出一个窝窝了。

　　因为家中负担太重，而弟弟当时又转了城镇户口，所以初中毕业后，爸爸直接把弟弟送进了军营，而让我继续上高中。三年后，我荆州师专毕业，爸爸又东奔西走，托关系让我有三种选择：一是可以到虎门一家合资公司当老总文秘，可爸爸说：你这么软弱，爱哭，到那受了委屈，“炒鱿鱼”了，哭的地方都沒有。第二种选择是到卸甲坪镇政府工作，当时这个乡镇是我市最偏远的山区，交通不便，而且是新成立的一个乡。爸爸又说：那里路都不通，以后找对象都不好找。所以最后只得依爸爸的，女孩子当老师最体面又轻松。走进了教师这个平稳而平淡的队伍，而弟弟转业回来，却只是省事省力的让舅舅直接把他的档案划归白云边酒厂。这样也导致了弟弟职业生涯的多变而坎坷！

（情定天涯海角

相爱白头到老！）

　　爸爸有一句忠言：对外不欺弱不帕强，对儿女抚弱不抚强！因为沒让弟弟多读书，觉得愧欠弟弟，所以现在尽自己可能多帮抚！爸爸真的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今天爸爸对我说：丹，你陪我回趟老家，听说满八十岁单位还有五百元贺礼，社区里以后每月有五十的补贴呢！现在国家的惠民政策这么好，真想好好的多活几年啊！”家有老就是宝”！您们二老是我们永远的依靠。爸爸：

杖朝步履春秋永

钓渭丝纶日月长！

祝您福寿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