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和老李 （致敬一代人的父母爱情）

墨色烟火

今年的冬天遭遇多年未见的寒潮，暴雪纷飞，格外寒冷，县城西郊的小村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饱受尘土污染的小村庄瞬间变成了童话中的“东北雪乡”，好一幅北国风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老王又像往年一样来看老李。老李是老王的结发妻子，已经“躺在”村庄北边杨树林里八年有余。刺骨的寒风让老王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他手拎一个果篮，抱着一盆腊梅，小心翼翼地向老李的坟堆挪去，紧抱那一盆鲜花，生怕有点闪失伤到那几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老王深知老李一生爱花爱干净，他扫出一块空地，用手轻轻抚去压在墓碑上的积雪，老李的名字又重现在老王眼前，几颗热泪不由自主地挤出了眼眶，老王想念老李，老李也等着老王来看她。老王摆好水果，放好花盆，在空地处席地而坐，照例和老李唠起了家常：自己的身体、最近的生活、子女的家庭、儿孙的学习，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但老王火热的内心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和老李一起追忆曾经的过往，多少旖旎风光永驻心间。

遇 见

“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结婚，遇到你之后，我结婚没有想到和别的人。”这是钱钟书和杨绛之间决定一生的遇见。老王和老李的遇见没有那么多浪漫，但在特殊的年代他们的爱情又是在激情中燃烧。

　　老王和老李生在建国初期，相差一岁，和新中国一起成长，也一同见证共和国的起起伏伏。两个人的青春都是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度过的，当年的小王英姿飒爽，一表人才，青春靓丽的小李，充满朝气，又红又专。两人响应国家号召，小王报名参加开采石油，成为一名石油工人，小李要求上进，在村里“识子班”中第一个入党，被推荐上大学。同样的价值追求，共有的优秀品质，让两个青年男女在“一线牵”中变成了“一生的遇见”。

　　两人的相遇没有太多朝夕相处的卿卿我我，更多的是鸿雁传书的相互鼓励，在各自的工作学习中争先创优，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两人的婚礼异常简单，没有热闹的吹拉弹唱，也没有豪华的轿车迎送，而是积极响应号召，婚娶从简，小王就借用邻居家的“大金鹿”，赶在国庆节把小李娶回了家。

　　婚后的两人更多是过着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生活，老王在胜利油田日夜不停地为国家钻探石油，老李在煤矿医院不分昼夜地为职工群众看病问药，工作忙碌而充实。

选 择

选择是一次又一次自我重塑的过程，让人们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完善。人的一生就是不断选择的旅程。

　　婚后老李很快生育了自己的大女儿，夫妻的两地分居成为孩子抚养的一大难题，两个工作认真的青年谁都不愿意因为家庭拖累工作，只能舍小家顾大家，只吃了几个月母乳的孩子就被老李送回了婆家。看到孩子嗷嗷待哺、一脸懵懂的眼神，老李泪如泉涌，虽有万般不舍，但只能忍痛割爱，这也是老李一生的愧疚，后来反复念叨：“大女儿连奶水都没吃够，欠孩子一辈子。”

　　如果说大女儿让两人只是遇到抚养的难题，那么二女儿的出现，着实让两人意识到不得不对两地分居作出抉择了。二女儿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两地分居又为照顾孩子增加了难题，两人心急如焚。正在一筹莫展时，老家县城国有企业正建设的如火如荼，两个家乡情结较重的青年乘着国企招引人才的东风，毅然放弃了外地待遇优厚的工作，投身到家乡国企建设中。老李去了化肥厂，老王到了药材公司，正式成为家乡的一名工人。

　　吃着“国库粮”，拿着“高工资”的“双职工家庭”并没有迷失两人的双眼。凭着对改革开放政策灵敏的嗅觉，老王工作之余，干起了“倒卖煤炭”、“贩卖水泥”、“批发药材”的生意，在别人还在等待观望时，老王已经收获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市场经济下的自我价值感远远胜过计划经济下的职业荣誉感，渐渐地家庭生活也变得更加殷实。

　　天有不测风云。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国企改革潮无一幸免地冲击了全国各地的国有企业，谁也没有料到曾经红极一时的县内大型国企有朝一日会轰然倒塌——老李下岗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老李内心都很难接受，自己一直工作努力，勤勤恳恳，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成为“下岗工人”。在经历一段沉淀和痛定思痛后，老李没有选择沉沦，她想到，自己是个有技术能创业的大学生，不应向生活低头，不服输的自己另起炉灶，办起家庭卫生室，靠自己精湛的医术和勤劳的双手，在为职工群众继续服务中实现再就业价值，老李成为了工友们眼中下岗再就业最成功的人之一。听到工友们再次唤起：“谢谢李医生”时，自己作为医生的职业荣誉感和下岗工人再就业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生活再一次从困难的抉择中获得重生。

陪 伴

陪伴就是有人愿意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留给你，那就是时间。因工作性质特殊，常年作息不规律，让迈过中年的老李身体越来越吃不消，终于积劳成疾，患了重病。这一重大变故让本来还在运筹帷幄中的老王戛然而止，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往后余生只陪伴老李左右。为了不让儿女工作生活分心，老王和老李选择了低调处理，坦然面对，既积极治疗，又内紧外松，以致于老王陪老李悄无声息做完手术后儿女们才知情，父母对子女的爱在自己面临人生大难时更体现的淋漓尽致。

　　患病后的老李需要常年服药，定期住院，长期理疗，身体和心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情绪烦燥，经常发火。看到病中的老李，老王心如刀绞，一生耿直倔强的自己选择了忍让，用男人的隐忍为老李打造了一个“释放的空间”。老王凭着自己一手的好厨艺，每天烹饪可口的饭菜，合理搭配营养膳食，小心调理老李的饮食起居，默默陪着老李与病魔抗争。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老王的精心护理下，老李的病情明显好转，气色好了，身体壮了，心情变好了，老李又重新开张了自己的卫生室，生活又恢复往常。老王和老李操办两个女儿出嫁成家后，过起了安享晚年的生活，老王种菜，老李养花，每日生活简单而幸福。

　　生活在继续，但老李与病毒的抗争却一刻不曾停歇，在反复的较量中，老李败下阵来，病毒细胞转移了，再次经历手术、化疗、放疗，整个人被折磨的面容憔悴，身体虚弱。老李是要强的人，在外人、孩子面前总是轻描淡写、若无其事；老李又是真性情的人，在老王面前，忽而任性刁难，忽而痛苦流涕，老王仍然默默承受，听之任之。

　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老王深知得了重病的老李留下的时间宝贵，他非常珍惜与老李在一起的时光，每天精心护理老李的饮食起居，把最多的时间用来陪老李聊天、散步，他想在人生的夕阳中尽量留下更多的回忆。三年之后，老李带着无限的牵挂离开了和他生活了三十余年的老伴。老王操办完老李的后事后，独自关在家中整整一个月，他恍惚，他疲惫，他伤心，他思念、、、、、、

　　雪停了，风也变小了，老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用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缓缓走到墓碑前，温柔地摸了摸老李的名字，轻声念叨：“我先走了，你好好待着，到时候我会来一直陪你的。”老王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县城走去，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夜色中，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好似一个巨大的“！”，感叹老王和老李走过的万水千山、相爱相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