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里的云

大漠独行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76, 79, 187);">  小村里的人,是小村里还没有长大的云。天边的云,是小村里那些离去的故人。这是小村关于“生”与“死”的哲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76, 79, 187);"> ————题记</b></p> <p class="ql-block"><b>  小村里的云一直在忙,就像忙碌的小村人。孩子们总会问:“云为什么总往远方走?”九奶就会说:“你们在外边疯够了,怎么知道回家?那还不是妈妈在叫你们。云去了远方,那是他们的家。”九奶说着,在孩子们的头上轻轻地抚摸,就像睡了一个冬天的春风醒来时那样暖暖的。</b></p><p class="ql-block"><b> 小村里的孩子,关于云的问题都是从九奶那里听说的。孩子们听得久了,他们也记住了许多关于云的故事。他们都知道,冬天的云是找不到家的孩子。他们太贪玩了,那时还是秋天,云的衣兜里揣了许多秋天的美味,有谷物的香,有瓜果的甜……像马驹子一样的云朵,在秋天里越跑越远,他们听不到妈妈的呼唤,到了冬天,他们感到冷了,想起妈妈温暖的怀抱。于是,他们的思念像春天草原上的草,蓬勃地绿满天边。因为思念,冬天的云很憔悴,单薄的云像是冬末春初的羊,草料不足,放屁都打晃儿。孩子听到这里都会问:“冬天的云就是永远也找不到家了?找不到家的孩子就不再是妈妈的孩子了吗?他们生病了怎么办?”孩子们的小脑袋里总是装着太多的问号。看着认真而焦急的孩子,九奶放下手里的活:“孩子哪有不犯错误的,犯了错误的孩子也是妈的孩子。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像是被谁灌了迷魂汤。等他们渐渐醒过来,他们就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寻着妈妈的呼喊声,他们一准儿能找到回家的路。你看,小村里的何二儿,前几年不是走丢了吗?那时的何二四十多岁了,在妈妈眼里,孩子八十岁也是孩子。那一天,何二儿被黄色的云诱惑,走失在四十不惑的年龄。何二儿走丢的时候好像就是冬天。何二儿的妈妈一直呼唤着,一喊就是八年。何二儿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他羞愧地喊妈,妈妈却仍然像先前那样喊他儿。”</b></p><p class="ql-block"><b> 春天的云很野,野到了天边。小村里的云到了春天,都跑得无影无踪。云跑走了,倒出很多空间。于是,燕子来了,她们清纯的歌声,像是小村东边的小溪叮咚的脚步。那银铃的歌声落在了杏树上,粉红色的羞涩肥硕了枝丫儿。老杏树幸福的梦,在小巷里招摇,惹得女孩们都成了粉红的杏儿。因此,小巷里跑动着无数朵粉红的杏花儿。燕子的银铃般的歌声落在屋檐下,屋檐下结出了一个大大的杏儿,燕子们在杏儿里歌唱,她们的孩子在歌声里成长。燕子银铃般的歌声落到九奶的发丝间,九奶成了活泼的少女,春光里她和孩子们一起打踢包。</b></p><p class="ql-block"><b> 小村里,夏天的云最多。夏天的云像是九奶园子里正在生长的窝瓜那样肥厚。九奶常说,夏天的云是来小村减肥的。小村的庄稼长得恁儿快,没有雨水,它们怎么也跑不快。六婶家的步步高花儿,没有雨水,开不出艳丽的色彩。还有屋檐下的紫燕,没有雨水,她们的歌声就会暗哑。于是,小村里的云天天跑步,跑累了,他们就会流汗,他们流的汗多了,成了雨,有了雨,小村庄稼的卡吧声为生长呐喊助力;有了雨,六婶家的步步高花粉红嫩白;有了雨,紫燕的孩子们长成了会飞的杏儿。</b></p><p class="ql-block"><b> 到了秋天,云的脚步慢下来。他们的兜儿里,手里,肩上……到处都是秋天的收获。他们饿了,吃六婶家的小米鸡蛋饭,他们渴了,喝九奶家的老米酒。于是,酒足饭饱之后,他们走出了小村,越走越远,这一走就是一辈子。云还会回来吗?离开的云是不会再回来了,回来的却是他们的子孙。</b></p> <p class="ql-block"><b>  六婶可能更看重云的色彩,在六婶的眼里,云就像是小村形形色色的人和物。云像是依偎在一起的恋人,像是深情对望的鸟,像嬉闹的狗,像圆圆的苹果……小村里,不同的人爱穿不同颜色的衣服。穿不同颜色衣服的人,有着不同的心情。</b></p><p class="ql-block"><b> 六婶常常说起天边的红云,六婶说红云就像当年芳姐出嫁时,鲜红的嫁衣。芳姐红颜薄命,天生丽质,却又重病缠身。老人们都说,芳姐不宜结婚,即使结婚了,也千万不能生孩子。林黛玉一般的芳姐很少出门,身居闺中,日子过得平静而诗意。可是,军哥的二胡声,像是长了翅膀的紫燕,那年春天,芳姐家的屋檐下多了一个杏儿——军哥的琴声。从此,芳姐的心事像燕窝一样挂在屋檐下,屋檐下的那颗杏儿长到了芳姐的心里,再没有离开。芳姐很快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老辈人说可以冲冲厄运,过上美满的生活。那一天,芳姐的嫁衣红遍了小村,像是秋天丰收的那一片片高粱。天边的那片红云很快落下了,接下来是长长的黑夜。芳姐生孩子不久,心力衰竭去世了。那时,天边的红云去了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他们只是送来片片雪花为芳姐送行,那是云精心剪好的窗花,那是他们邀请芳姐的精美的请柬。六婶说,芳姐出嫁的那天,小村里的红云最红。芳姐走了以后,那片红云褪掉了许多颜色。小村的女孩出嫁时,都穿着红色的嫁衣,但是六婶固执地认为,还是芳姐那件嫁衣最红,最水灵。芳姐,用生命里最动人的鲜红,演绎了一场爱的悲歌!</b></p><p class="ql-block"><b> 小村的男人们最喜欢黑色的云,乌云压顶,方显男儿本色。男人这样的爱好,对于在小村长大的孩子,一点也不奇怪。每到农闲时节,小村里游走的说书艺人——安五爷就会在小村寂静的夜晚拍案而起,一个个绿林好汉涌进小村。小村的男人们跟着安五爷一起,听黑包公怒铡陈世美,听风高月黑的夜晚,那一个个杀富济贫,行侠仗义的大快人心的传奇故事。黑张飞,黑李逵,黑面阎王尉迟恭…在小村男人的眼里,黑代表了正义,代表了勇猛,代表了侠义。小村里的男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在安五爷的故事里,他们在寻找自己的梦,也在为别人的梦而喝彩。在安五爷的传奇故事中,他们给了男人一个恰当的定义——“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一杯老茶水,一块惊堂木,一个个传奇故事,演绎了多少人世间的悲喜和哀怒?小村的男人们在那些故事中,咀嚼出生活的真味。谁能说,小村的老辈人,谁的血脉中不长着安五爷的传奇故事的营养?</b></p><p class="ql-block"><b> 小村的孩子们还是喜欢白色的云,上学时,老师们常常会说“蓝天白云”,孩子们早早知道“蓝”和“白”是绝配。有一首歌,也是这么说的“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九奶也说,白色的云朵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们就像草原上的羊群,羊不停地吃草是为了长大。男孩子长大了可以娶媳妇,可以生儿育女。九奶还说,白云不停地走,他们也想长大,也想娶媳妇,也想生儿育女。六婶也说,勾二姐的儿子就是看着白云长大的,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娶了城里的姑娘,城里的姑娘结婚都穿白色的嫁衣。勾二姐的儿媳妇,穿的嫁衣比白云还白。小村的男孩子们都希望自己像白云那样成长,将来能娶到城里姑娘。小村的女孩子学习刻苦,她们希望结婚时,能穿上白云一样的嫁衣。</b></p> <p class="ql-block"><b>  小村里还有几个孩子没有长大就走了,像总不回来的云。崔家的孩子溺水了,李家的孩子溺水了,张家的孩子延误了医治……没有长大的孩子,就像云朵一样飘走了,再也没有回到小村。九奶说,他们其实回来过,他们在远方,在天边……但是,他们没有忘记成长,他们也长大了,娶了媳妇,媳妇穿着白云一样的嫁衣,他们生了儿子,他们有了孙子,他们老了,没有力气走回家来,但是,他们的儿子回来过,他们的孙子回来过。走得再远的云,也都惦念着小村。孩子听着九奶的话,抬头看着天空。啊,那是崔家的孙子,那是李家的孙子的儿子,那是张家孙子的孙子……孩子们看着天空的云,一一对号入座,他们找到了崔家的孙子,李家的孙子的儿子,张家的孙子的孙子。</b></p><p class="ql-block"><b> 六婶说,小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朵云。芳姐是红云,八叔是黑云,孩子们是白云……没有离去的云,是他们还没有长大,长大了还没有完成任务。每一个人都会离去,像远走天边的云。每一片留下的云,像小村人一样,长大,成家,抚育后代,然后离开。二哥没有完成任务就走了,那是天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二哥去完成。七奶走了,七奶的儿子们都当了大官,天边的七奶,在给那里的云们讲如何教育孩子的故事。二大爷走了,老叔走了,大舅妈走了……他们都完成自己的任务,变成了无牵无挂,风风光光游走的云。小村里,云不会一天就长大,人却都会慢慢变成云。</b></p><p class="ql-block"><b> “小村里的人,是小村里还没有长大的云。天边的云,是小村里那些离去的故人。”这是九奶说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2021.01.17</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