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父亲逝世七周年忆 （金素娥）

镜湖先生

　　说实话，有些日子没有想起父亲了。2021年1月2日正好是父亲逝世日与生日同一天，我们兄妹与后辈小孩从各地赶到绍兴，为他举行了简单的纪念形式。大家相聚亳无疑问聊的更多的是记忆中父亲生前的往事。说的和听的都是眼泪湿襟，说不出的难过。

父亲从小是个苦孩子。待我长大些听邻居大人在说，父亲三岁不到时亲妈就病逝了。爷爷娶了妻子使父亲又有了几个兄弟姐妹。爷爷很有个性，脾气有点大，开着一个染整的小作坊。等我父亲稍大点就开始染坊里干活了，并且有时还帮着奶奶洗弟妹们的衣裤。冬天，父亲从小手都会生冻疮加干裂，但无论手多肿或流多少血，作坊里的活是必须完成的。父亲从小就有担当，有责任心，他理解爷爷奶奶当时的生活不易，默默的用自己的小身板与爷爷奶奶共同撑起了一个家。

　　父亲家在镇上加上爷爷开了小作坊，相对来说当时的家境比一般人家好一点。父母的相识是经人介绍的。母亲回忆说，其实父亲家也不很好，只是看他人老实就结合在一起了。靠着父亲的宽容，母亲的善良他们一直相濡以沫，相依为命，互相照顾一直到父亲的离世。

　　父亲是不善语言表达的人。但他一生不仅对家人付出了无私沉默的爱，而且对其他人同样有着赤诚的爱心。

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父亲可能不知道或没听说过这话，但他在养育我们时就是这么做的。我们兄妹六人但男丁只有哥哥一个，父亲对哥哥的管教一直很严。

　　六零年前后，全国搞“三面红旗”运动，其中有一项就是吃饭集中公共食堂吃。哥哥当时可能只有十岁左右，去食堂吃饭时错拿了别人的饭钵头（可能是钵头内份量有多少），被父亲发现后劈头盖脸的一巴掌，要求他马上去退换。打的哥哥脸很肥肿，鼻子里流出了不少血。父亲告诫哥哥，做什么事都要规规矩矩，要做诚实人。正因为父亲对哥哥的严厉教育而促成了哥哥的成就，最后哥哥还担任了单位的领导。但父亲心底里仍很爱哥哥，哥哥结婚前要翻修建造新房，父母基本把所有结蓄都投入给他以减轻哥哥的经济负担。建房施工期间，父亲连续好几天没休息，白天工地做杂工，晚上着守工地材料……这就是一个父亲的大爱吧！

　　在我们老家，知道我家底细的邻人都说父亲是出名的爱女儿。在他眼里任何一个女儿都是他的“囡宝贝”。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省给女儿们吃。在当时缺衣少食的特殊年代里，我们如一有感冒发烧，父亲就急的不得了，哪怕在半夜也会去敲药店的门买药。哪个女儿生病了，第二天就会发现父亲准备好的动物饼干。有时我实在没零食吃，心想还是生一次病吧，父亲肯定会给我买动物饼干吃。现在哪怕在吃高档的进口食品，我感觉到味道还比不上小时生病时父亲给我们买的动物饼干好吃，因为这饼干里包含着父母的心血和满满的爱。

我作为长女，家里的事情知道的肯定比其他妹妹多。记得小妹四岁左右时，因为家里靠父亲的一点微薄收入，生活实在太苦了。父母为了给小妹找条活路，有一种想给小妹找个好人家送走的想法。我当时既可怜小妹又很恨父亲的残忍。亏得父母最后爱女心切而下不了这个决心，否则此想法如真的实施，无论小妹在新的家庭发展的怎样，留给全家特别是留给父母、小妹心灵上肯定是永久的痛。现在想父母当时有这个想法也是对子女的一种爱，想为小妹找个经济条件好些的家庭让小妹过得更好些，而不让她与大家吃苦；留下小妹与我们在一起过苦日子共同在苦难中团聚成长也是一种爱。只是爱的方式不同。

父亲其实很注重亲情和友情。只要别人有困难被他知道，他宁可自己不吃不用，也会慷慨相助。老家隔壁有个父亲的同代人，他已在上海找了个工作，因好几天没吃饭了，走不动路。父亲就省下自已的饭而给他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饭送去给他吃。他吃完马上有力气了，当即去坐火车往上海上班去了。父亲也很记恩，虽然对亲妈没印象，但等家境条件稍好些有点结余了，马上去坟地重新翻修扩建了她的墓。父亲与奶妈的后代一直当兄弟姐妹来往，他们来我家时父亲总好看好待他们。

　　父亲长的比较高大。由于从小跟爷爷奶奶学做染整工作，所以上不了学，但他练就掌握了人工染整布料的本领。经他染出的布哪怕到穿破都不会退色的，是爷爷“脚后跟里宕出来的”在镇上口碑很好，周边多镇里也小有名气。在以后进了当地的印染厂，绝对是厂里的技木骨干，再加上父亲能吃苦，工作勤奋而经常被评为单位的先进生产（工作）者，还当选过几届厂工会委员。他天资聪明，虽然没上过学，但有种会模仿记忆写字、刻字、印字的技术。当时镇上卫生院、旅馆床单、蚊帐、帎巾等印刷的字都是父亲的作品。谁能想象到这么漂亮、刚劲有力的字体会出于一个不识几个字的人之手呢！

父亲一贯很能吃苦。在未进单位前，为养活家人他经常每天要走几十公里山路，去兰亭、棠棣等山里农户家收要加工布匹染整的料。傍晚看他挑着待加工沉甸旬的布料，我们心里很复杂。一是高兴有了父亲的努力我们又有几天饱饭可吃了，二是看看疲劳不堪的父亲觉的他太累太苦了而我们却帮不忙。因为家里收入少，父亲把每天进出的钱都要记帐（当然是错别字写成的），这样他就可以合理安排家庭经济了。父亲还烧得一手好菜，每逢过年过节或有亲朋做客，父亲都亲力亲为。父亲烧出来的扎肉很好吃，我父亲还住在城南时，我带了两块扎肉给我婆婆尝尝，她到如今都经常在说我父亲烧的扎肉最好吃。父亲挺勤劳，为节约开支在老家时还每年会在家前小河边闲地上搭棚种些豆类，丝瓜等蔬菜。

　　父亲退休了但他不服老，还想创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说说的，但后来真给他开出了一家副食品店。为了支持父亲的二次创业，我托关系给他专门供应正宗的菜油，外贸出口酒，舟山虾油露等。保证他出售的商品货真价实，吸引消费者的购买。父亲开店后更节省了，连逢年过节儿女们孝敬他的烟酒等都舍不得享用，而去店里销售。记得好几年的年夜饭都急匆匆的吃完马上又去店里等生意了。你们都也能感受到父亲在附近而缺少与他的团聚心里会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父亲虽然不是中共党员，但他一直坚定相信政府，拥护共产党。平时他经常会从镇上大桥头听来的政策新闻讲给家人听。解放初镇上发生了绍兴现代史上罕见的“哈喇会暴动”，按当时父亲的年龄应该是二十出头，如没有一颗相信政府相信党的心，肯定会随大多数青年人一道参加暴动了。文革中为养活家人他经常悄悄的收些加工印染的布料而被镇上造反派以“割资本主义尾巴”为由扣押，当时我有个大姑父在镇上当“造反司令”，如去求他或叫他打个招呼，会省去很多麻烦很多难缠的事，但他也没有。他虽然与全国大多数人一样根本不知道运动的目的和动机，他只认为靠勤劳养活家里人、不给政府找麻烦是不会错的。

父亲一直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能加入共产党；另一个是去北京看看天安门，可惜一个都未完成。去北京的事未完成，我认为父亲年轻时，我们工作忙家里小孩要照顾没时间，而等我们相对有空了，父亲身体每况日下出不了远门。这个心愿未帮他完成，一直是我和兄妹们的遗憾，是对父亲的愧疚。

　　最最心疼我们的父亲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想起父亲我心里就很难过。路上看到有人扶着老爷爷走过时，我就想到了父亲；春暖花开时，我就想到能陪着父亲一起赏花有多好；冬天天寒地冻时，我会想父亲在远方会冷吗？夏秋天的夜晚我经常会在天空中寻找最亮的星，因为我感觉到它一定是父亲的星座，父亲没远离我们还在天堂关注、爱着我们。

父亲，天堂里没有病痛和劳累，您在天堂里一定过得很好！父亲，我们多想您活到今天或更久，看看子孙后代的成长、成功和快乐；看看我们的幸福和甜蜜。父爱如山，您是我们兄妹的恩人，您是我们心中永远巍峨的大山。您放心，我们共同会照顾好母亲的。下辈子，我们还做您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