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敬爱的八叔

桂树成林

八叔刘金发（1942.9.25～2021.1.16） 　　庚子年真是多灾多难。年初全国迎战新冠病毒，刚刚有点起色，石家庄又成为举国关注的中心，我们又被封城封院隔离在家，心情刚刚调整过来，就连续收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我的老司令员邵宝殿将军不幸在哈尔滨逝世、对我关爱有加的老部队副参谋长李树盛总工程师不幸在长春逝世、我已逝的好战友张久权老兄的三哥不幸在吉林逝世…… 今天上午又惊闻我敬爱的八叔不幸逝世的消息，让我和家族的兄弟姐妹众亲们唏嘘不已，尤其是听成弟说七叔也知道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我更为七叔他老人家担心，七叔去年还说计划2021年回家乡和八弟一起聚聚呢，孩子们也说一起陪老爷子开车回去…… 如今，八叔驾鹤已去，七叔的这一想法已经无法实现了…… （八叔参军入伍时的照片） 　　敬爱的八叔出生于1942年9月25日（农历8月16日）属马，当时正值全国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八叔从小就经受了不少的苦难生活。他是1965年1月在家乡大湾参军的，是父亲这辈第二个正规部队的军人（第一位军人是六叔）；八叔参军走后的第六天，长女小冬出生。 2018年6月22日。我在大哥刘军的陪同下去看望八叔八婶，请两位老人给我讲了讲过去的故事，现整理出来，以此缅怀敬爱的八叔。 （八叔和八婶） 八叔八婶讲的家族史话是：（一）太爷及我们家居住过的地方 八叔对我说，你太爷叫刘万良，是木匠，年轻时相当帅气、大个子，石磙子都能扛起来，当年在给老耿家当打头的，帮东家挑水、扫院子等等，特别能干活。 太爷去世后葬在化石山；是五叔赶车送去的太爷棺木，先放在西沟，后送到老坟的。安葬时操办了一下，有鼓乐；爷爷说在太爷的棺材上放了个大公鸡，天亮时这个公鸡还打鸣了。 太爷的棺材放在院子里，还撒了一把钱让大家抢，五婶手快，抢的最多。 八叔对我说：你大爷（伯父刘金山）经常走路去梨树走亲戚。当年为了躲避壮丁，曾躲到刘海爷爷家里，在那里住了4-5个月才回来。 八叔说：咱们住过的地方不少，有梨树县---后甲山---西苑---义方---小门边家---老耿家（他家盖的新房子，还没有住，墙就斜了，是用木头支的），是我们家去了才住人的。搬家那天遇到了下雹子，雹子竟有黄豆大小---- 后来咱家又搬到南沟里，给赵家四季耪青，老赵家给房子住一头，我们家住西头。当时（后来的四队）老贾家（玉凡）家有几头牛，是散养的，他说可以借用，不要我们家的钱；用牛时给喂饱就可以。于是，我们家就借用他家的牛干活，给他家的牛喂饱就行。这样，我们省力，他们省心，两家都高兴。 后来咱们家又搬到河东住了。八叔对我说：你伯父与父亲都是在小门边家出生的，他们讲过小时候曾在河沟抓过鲇鱼。 咱们的村长叫孟献章，在1947年土改时还吊打过老赵头。八叔说的老赵头，我们叫他六舅爷，他的名字叫赵国清，他是当年大湾最有文化的人，因为一只眼睛不太好，是得了白内障，他不去治，结果落了个外号“赵六瞎子”。贫协会的人把老赵头吊在房梁上，但他天生是乐天派，遇事不愁，曾经有一年遇到不少国民党的兵来他家，他也不怕，还坐在炕上和他们打牌---- 咱们家租的是老赵家的地，但都是山坡地，是土坡上的薄地，谁租种也收成不好----- 八叔说：你奶奶总有病，浑身哪都疼，还总牙疼。每天是躺下就哼哼，抬身就能走；我也记起来了，小时候去奶奶家或奶奶来我家时，我们都知道奶奶总是浑身疼，躺炕上就哼哼。但不论怎么哼哼，有事情叫她，她抬身（抬身~就是起身）就能走。其实，哼哼是一种心理止痛法，能够转移病区的疼痛，有分散疼痛注意力之功效。奶奶运用得最好。 八叔说，有一次你奶奶病了，很重，走不了路，由你伯父背着去看病。治病的乡医外号叫张快驴子，他给奶奶拿了一副药，吃了就好了。农村的一些乡村医生，有时还有许多有效的偏方良药的。 八叔说，有一年他累得吐血了，也是我伯父背着他去看医生，奶奶在后边跟着。在河边遇到一队八路军，他们走得很快，过河时连裤腿都没有往上卷卷，就急急匆匆地下水，蹚河过去了----八路军这种急行军的样子，给伯父、八叔还有奶奶留下了深刻印象…… 八叔说：在租种老耿家（耿福）地的时候，河东老黄家的姑娘特爱美，总是擦烟抹粉的。有一天她与五叔在路上相遇，她走过去后，香气扑鼻，五叔忍不住说了句真香，这还惹得黄姑娘不高兴了，她状告到家里，她家大人找上门来理论。伯父等人都说这是夸她，说她香还不好？又没有骂她、追她、取笑她，因为她确实抹得很香……她家大人见说得有道理，这才拉倒，这才不闹回家去了。 八叔说：那时候我五哥说话有点吐字不是很清晰，经常有人逗五哥，总拿五哥说的话开玩笑。有一次，五哥没有穿裤子，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只做兔子腰，没做兔子腿----”原来五叔说的“兔子”是裤子，他是说妈妈在给他做裤子，才做到裤子腰，还没有做到裤子腿。我据此猜想，应该是有一年秋末或是入冬，天气渐冷了，有钱的家里富裕的人们老老少少都穿夹衣夹袄或是棉衣棉裤了，我家还没有做到，五叔穿条破旧的单裤，冻得不行，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穿棉裤？他说妈妈在做呢，只（才）做到裤子腰，还没有做到裤腿呢。这样一还原，这段对话的故事就完整了，这也折射出当年我们家中的贫寒和长辈们生活艰辛的不易----- 八叔说：甲山的苕条很多，当年他到甲山打苕条，从山上打好苕条、捆好，从山上往下一推，让苕条捆沿山坡滚，一直滚到山下；人空手下山，到山下再背苕条回家。 八叔还去过烧脖岭栽树，是由伯父领着去栽的。解放后，伯父当了大湾大队大队长，经常带领民工们出去干活，还带人出去买过牛----挨饿那年（应该是1962前后）去天岗二哥家，路过烟囱山，看见那山真的像烟囱一样----- （八叔和伯父陪着远道来的七叔、九叔到石岭看望我父亲时即景，这也是最遗憾的一次合影，当时应该给他们兄弟五人好好拍一张的，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八叔说：二哥的脾气很爆，火气大。有一回还和站岗的哨兵吵过一架，他还开枪了。事情是二哥外出办事回来时间有些晚，进院时哨兵问口令，二哥答对了，但是哨兵非不信，硬拿枪指着二哥要开枪，还骂他。这可把二哥气坏了，他进院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他的20响勃壳手枪拿出来，就过去找他算账，对吵中还向那个哨兵开了枪，但没有往身上打，是打地上震慑那家伙的----为此，他还受到批评处分（父亲特喜欢他的20响，后来换了54式，最后一次是换了个小撸子，但我没有听父亲讲过此事，早知道就问问他了）。 （八叔和八婶） （二）八叔和八婶 八叔和八婶，他们是我们晚辈学习的好榜样，尤其的八婶，待人永远是乐呵呵的，永远是那么热情，永远是那么干净利落。 八婶的名字叫卢广芝，1947年农历5月19日出生。老家是山东省无抵县小码头村大山街（公社），卢姥爷的名字叫卢宝印，卢姥姥姓傅名忠秀；他们育有三儿一女；八婶一家是1960年跟随从东北回去的老乡老吴逃荒来到东北的；卢大舅叫卢广义，属牛，在山东老家；二舅叫卢广民，属蛇，已经去世；八婶排行老三，属猪；卢老舅叫卢广生，属龙，比我刘军大哥小一岁。 八叔八婶是1964年冬月初十结婚的，那年八婶才17岁。当时卢姥姥家和爷爷家住东西屋。他们是山东家乡受灾时逃荒过来的，是跟着一个姓吴的人从大湾回山东的老乡过来的。因为刘卢两家住东西屋，彼此了解才结了亲家的。那时，八叔在生产队上班，22岁，小伙子不错，八婶也漂亮能持家，两家人老人非常认可，就这样认亲啦。结婚时，我们家给八婶买了双单皮鞋、做了一件条绒的裤子、一件大绒的夹袄，没有给钱，就从东屋搬到西屋结婚了。 八叔当兵走后的第六天，八婶生了小冬妹妹，那年八婶18岁。八叔说那些年太穷了，尤其没有吃的烧的，要拔豆茬、刨苞米茬子挑回来烧。那时候的日子咋那么苦呢。要是换现在的人，肯 定受不了的。 （八叔在部队时的英姿） 　　八叔说：我出去当兵，为的是能“带点经”，“带经”就是能带动家里的经济条件改善（我第一次听到“带经”这个词儿）因为家里有当兵的，生产队会给军属很多照顾。 八叔说到部队后，家里来信说生产队给了很多照顾。后来八叔退伍回来才知道，生产队根本没有什么照顾。 （这是八叔参军后，八婶边带孩子边照顾我爷爷奶奶时的合影） 　　八叔在部队特别能吃苦，先后在双城、黑河、三站、二站、南河等地驻扎戍边。当时中苏关系很紧张，部队在黑河驻守时，山上经常有特务打信号弹，他们看守弹药库，执勤时都是子弹上膛，特务打信号弹照得大地一片雪亮，在暗哨哨位潜伏，一动不敢动，因为一动就有可能暴露目标。 八叔说，当时部队在黑龙江双城时，地处在中苏边界，国内对苏局势很紧张，高射机枪都架着。八叔的连长叫李崇明，说话总好骂人，打过仗，身上到处是作战留下的伤疤，曾经带领他们连到大、小兴安岭去扑山火，驻外一个多月；部队住在用桦树皮搭的棚子里。还有一个连长，据说是上过黄埔军校，军事素质非常过硬，打枪、单双杠都特别好。部队的训练也非常苦，经常夜间行军。他们连夜在树林里前进，一个人跟着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一个人拉着一个人走，就这样还经常拉不住，往往前边走了很远，发现后边跟“断线了”，还要回头去找。 他是写血书才当的兵，因为家里太穷了。八叔是与刘发一起出来当的兵。当时部队要培养八叔，准备吸收他入党，因为八叔念过几天书，有点文化，部队很看重他，要重点培养他，先要发展他入党，他怕留在部队不能回家帮家里干活，就说自己离党员的要求还差得很远，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八叔说，当兵后生产队并没有给军属家里有什么特殊的照顾，分苞米秸才分到2捆，都不够一天烧的。因此，他特别想回家照顾老小一家人。 刘发没有要求走，他留在部队，据说后来当了团长。 八叔在部队非常要强。他干什么都不服气，总想争第一，射击、投弹都很棒。他投弹能投50—60米；先是在“尖刀班”，后来分到机枪班，是新式武器，就让原来部队使用的步枪退役，把枪擦好，涂上黄油，发给民兵使用了。 与八叔同时代的部队生活照片（照片摘于网络） 　　机枪班5个人，2挺机枪。八叔先当副射手，后来当正射手。打靶3发子弹，命中都是8、9环的；他打连发时居然打出了10环的好成绩，被评为五好战士。 八叔在部队抗洪时，在洪水中被冲下来的木头把腰撞伤了。以后就落下了病根，一直腰疼，总也没有好--- 八叔说：部队驻地的榛子稞有一房子高，榛子都是带刺的，比甲山这边要高多了。部队过节搞活动，通常会提前一天派几个人去采榛子，一天就整回一大麻袋回来，让大家搞活动时吃，什么事情都得自力更生----。 （我们姐弟在八叔家门前与八叔八婶的合影） （三）八叔退伍后的生活 八叔说，他退伍回来后，就由六叔把户口办到锦西了。六叔想让八叔去锦西，和六叔、九叔一起都在锦西工作，城里总比农村好。但八叔考虑再三也没有去。 于是，六叔就又把户口给起了回来，最后安排到建安粮库工作做保卫工作。 于是，八叔就每天骑着自行车，走10里山路，风雨无阻地上下班，领取每月30元钱的工资。用这30元给家里买柴、买煤面子，拉风箱。八婶还和爷爷一起去打柴；农村每年分半水桶豆油，全年都靠吃咸菜，吃高粱米、大酱、洋葱，养鸡也养不起，因为养鸡也得吃粮食或糠，鸡蛋当时是一角多钱一个。 八叔说，现在他退休工资是2400元，粮食部门的人员工资都低，和他一起当兵的战友迟凤翔因胃癌到矿院做手术，王连岩在烧锅岭肝硬化腹水，去粮库找组织帮忙借点钱，主任说职工开支都开不出来，哪里还有钱借给病号看病啊----嗨，这些人都死了。 八叔对我说，你爹一来老家乡，就和我骑自行车去南沟里的老房址去看看；去四甲山、去大小门边家，那里是我们家住过的地方。你爹和你大爷就是在大小门边家出生的。我们到那里问当地的老人知不知道老刘家的事情，这里的老人也是后搬去的，根本不知道老刘家的事情。 你七叔来了，也和我一起骑车去小云家，去山里采榛子，但是没有采到。 八叔回忆说，有一年他到石岭我家去看我父亲，他哥俩还一起去石岭粮库参观了一下，还找粮库的主任要了块坏的细筛子底，自己回家制作了几个苍蝇拍；父亲制做苍蝇拍的事情我知道，家里一直用了很多年，但我不知道这是用父亲和八叔一起去粮库参观时候要的细筛子底制作的。 （八叔退役后的生活照） 　　八婶也对我说：你奶奶是94岁时去世的，整整在炕上躺了10年，最后都不会说话了，有什么事儿就用手划拉墙。有一次她一直在划拉，我就问：你想吃什么？想吃烤地瓜？她不答应。我又问，想吃烧土豆？你奶奶才点头。我给你奶奶烧了几个土豆吃，你奶奶吃得可高兴了--- 你奶奶在世时，每次阴历29过生日，你父亲都提前1-2天过来，你其他叔叔也都是提前过来，和你大爷、八叔一起给老人祝寿。 八婶说，现在农村好了，建设美丽乡村，也在公路边上种花草，也有养路工，养路工每天70元，路边也给安放和城里一样的垃圾桶。可惜，农村还是不太讲究，村里就丢了3个垃圾桶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连这个都偷………… （八叔八叔和奶奶在一起） 　　今天，八叔走了。您还留下了遗嘱装在衣兜里： “千万别雇喇叭，别买装饰品等东西；吃饭也要简单点，可别大操大办----把骨灰让老人脚下一埋就完了，也要看当时的疫情办理事情……” （八叔写的遗书） 　　敬爱的八叔：您是大孝子，为了照顾老人，您宁愿复员回家种地也不图升官当干部；宁愿在农村一辈子也不离开老人自己家进城…… 您是八婶的好丈夫，是小东小云小强的好父亲！更是我们侄辈、孙辈们的好榜样！您也是我们党的好党员，是人民军队的好战士！您的精神永在！！！ 难忘八叔，您总是和颜悦色，谈笑风生，尤其讲起部队的生活，让少年时的我特别羡慕、特别向往，并成为我参军学习的榜样。 难忘八叔，您总是风尘仆仆，乐观向上。我每次回家乡见到八叔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在傍晚推着自行车回家的样子。每次回来，都要买块肉买条鱼等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以此欢迎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侄辈孙辈的孩子们---- 难忘八叔，我敬爱的长辈！您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我敬爱的八叔走了，老人驾鹤西行的时间是2021年1月16日9：30时，农历腊月初四，享年81岁。 三侄儿泣书于石家庄  时在2021年1月17日2时 （距5时出殡送别还有3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