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的时候遇上蒋蓝（续四）

禾下土

第九天

蒋蓝的《储满光的血槽》，实在没看懂。忽然想起蒋蓝是先锋派诗人，我连先锋派一词都是第一次见面，遑论先锋诗、先锋思想了。

我总是觉得蒋蓝是一只得不到满足的豹子，横冲直撞，皮开肉绽，死心不改，偶尔还回头舔一下屁股后面生了蛆的疮。

临床老汉的闺女竟然把我叫了出去，吓得我心惊肉跳。莫非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可要提高警惕，不能被一个乡野悍妇俘虏。虽然时下不太重节操，咱自己还是要的。

不料，她竟然满脸愁容对我说：“大哥，我老爹治不了了，想带回家。”

我忐忑的心平稳了，想，这与我有啥关系？把我叫出来是啥意思？我说：“那你就找个借口带回家呗。”女人说：“没听他不想吗？”我说：“那你叫你弟弟来劝。”女人嘴一撇：“他才不管呢，累死我他也不心疼，没有人味的东西。”

我想，这我可没法参考意见，借口母亲吊瓶打完了，脱身而去。

这女人是一头母豹子，一头焦头烂额、嗓门大胆子大的母豹子。从一进这个病房，这女人就在谋划着让老爹回家等死。终于，这只母豹子抓住了我无意中提供的稻草，将她爹带回了家。我有种负罪感。

其实，不是我，她也会知道。一百里之外，疫情陡然升级，全民恐慌。母豹子说:爹，赶紧回家，要是圈在这里了就麻烦了。老汉还没弄清怎么个情况，就稀里糊涂回家了。看着乱糟糟的病床，可以想见老汉回家之后乱糟糟的生命。

母亲的药液明天也会大大减少，出院在即。母亲捏起床上的一点儿纸屑，扔进垃圾袋里。

蒋蓝在《八月三十日》一文中，写了自己50岁生日这天的所做所为。他没有忘记去世的父亲，在世的母亲也没有忘记他，11岁的女儿给他送来了礼物，陪他吃了生日饭。应该够满足了，可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却很失落，说:“如果有个声音唤我归去，我会立马动身。”

蒋蓝精明在这个“如果”，于是，又可以苟延残喘，到处乱窜了。可惜，临床老汉连“如果”都没有。可喜，母亲不需要“如果”。

第十天

一清早，又转进了一老太太，脑栓，失禁。以前说肥胖的人容易血压高，容易血栓，目前看来，这是谬论。这老太太瘦得皮包骨头，也不可避免地栓住了。咱没有医学知识，不敢下结论，只能听任天命了。

比起昨天那一对儿女，这一对儿女看起来挺孝顺（其实，那母豹子也是孝顺的，只是力所不及，科学还没有让人长生不老），守在床边，絮絮叨叨，讨论着母亲的病情，虽然老太太听不见。

母亲今天撤了两份药，说明病情大有好转，母亲神情轻松多了，我也轻松多了，读蒋蓝的下辑。

《在正体字和方程式的迷宫中》这题目就叫人晕头转向。“标题党”有时候确实能引诱读者，可是让人费解，甚至误解的题目还是不要的好。就说这个题目，要不是在病房里我肯定就滑过去了。

第一个小题目是《一把安静的斧头》，这个题目挺有味道，值得一看。文章说的是蒋蓝的老师对他的期望与叮咛，可谓煞费苦心。这位高中教师，竟然不远千里从老家来劝说已经高中毕业好多年的曾经的学生“改邪归正”，苦口婆心，旁征博引……搞了半天，结果是，蒋蓝哼哼呀呀，老师大失所望。

我不知道是蒋蓝是一把惹是生非的斧头，还是他老师是一把想化腐朽为神奇的斧头。反正，他老师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而蒋蓝由于不想当一头蠢驴，决定出走了。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把斧头，一把有时候安静、有时候躁动的斧头。

斧头的作用，就是劈与砍。斧凿，是斧子的宿命，如果一辈子“安静”，那这把斧子必将是锈迹斑斑，一无是处。所以，“安静”，不是斧子的模样。之所以安静，是因为不到时候，或者被压抑着。蒋蓝，就是一把看似安静的斧子，一旦有了机遇，他必然会大刀阔斧，左劈右砍，甚至会伤及无辜。

作为普通人，自己这把斧子，应该把目前的生活修饰得漂亮一点儿。做儿女的，应该把爹娘的日子修饰一下，把爹娘的痛苦砍得一干二净；做爹娘的，应该为儿女的未来清除荆棘，凿出一条平坦的路。